认识与存在
作者: 济群
出版社: 上海古籍出版社
副标题: 《唯识三十论》解析
出版年: 2006-11
页数: 382
定价: 32.00元
装帧: 平装
ISBN: 9787532544714
- 认识与存在
第一章 唯识总论
菩提心
《瑜伽师地论·发心品》云:“又诸菩萨起正愿心求菩提时,发如是心说如是言:愿我决定当证无上正等菩提,能作有情一切义利,毕竟安处究竟涅槃,及以如来广大智中。”菩提心主要分为愿菩提心与行菩提心两类:愿菩提心
是利益一切众生的强大意愿,行菩提心
则是将意愿落实于自利利他的行为中,如六度
、四摄
等。
- 六度:“度”的梵语是“波罗蜜多(Paramitta)”,字义是“到彼岸”,就是从烦恼的此岸度到觉悟的彼岸的意思。六度是六个到彼岸的方法。
布施(Dana)
、持戒
、忍(Khanti)
、精进(Viriya)
,即不懈息地努力于自度度他、自觉觉他的事业、禅定(Samadhi)
、般若(Prajna)
,即智慧。 - 四摄:摄(Sangrahavastu)的意义就是大众团结的条件。第一是
布施
;第二是爱语(Peyyavajja)
,慈爱的言语和态度;第三是利行(Atthacariya)
,为大众利益服务;第四是同事(Samanattata)
,使自己在生活和活动方面同于大众。
二谛
中观从二谛认识世界,真理就是“谛”。一是从现象上说世俗真理,如因果业报,一是从本质上说胜义真理,如自性空。“胜义”意指超越世俗义理。世俗谛
与胜义谛
并称“二谛”,两种真理同时存在,不可偏废。依世俗谛,修福德,成就色身
。依胜义谛,修智慧,成就法身
。不能区分二谛界限,会在学法与修行过程中产生极大过失。轻者执著事相,不能透脱,重者错解无相,拨无因果,断灭善根,难以救治。
- 色身与法身:佛有三身,一者法身,二者报身,三者化身。法身无相,体遍虚空法界,与一切诸法
不一不异
。色身有相,诸佛福业所感,相好殊胜,世无伦比。其报身体遍虚空,有始无终,其化身与所化众生相同,随类所感而现,有始有终。法身无相,唯有证得,无见与不见。色身有相,可以得见,但报身要登地菩萨
才可得见,化身则能随缘得见。故诸佛如来为登地菩萨用报身而为说法,为缚地凡夫常用化身而以度化。而化身有生有灭、有来有去,不能恒住世间。由此后世众生造佛形像,而以恭敬礼拜,修行证果。 - 不一不异:不一不异是现象世界之基本特质。如不来不去和不生不灭一样。皆属于大乘空义之要义所在。不一不异的精髓,以‘圆观’(从多种角度看问题的习惯)破‘一面观’(一种角度看问题而固执之。)。‘一面观’正是我执的表现。故不一不异可直接用来破法执(执法、执各种意见。)
- 所谓登地菩萨者,就是已发过菩提心,已受过菩提戒,已证悟到法身者,称之为法身大士,又称为登地菩萨。有初地、二地、三地、乃至十地菩萨。菩萨的觉位分为十等(或称十地),菩萨每地的智慧觉知觉有相当大的差距的。初地菩萨要想测度二地菩萨的智慧就有如一杯水与太平洋的比例。蝼蚁与泰山的关系。
三性与三无性
唯识则从三性透视世界。唯识宗认为,诸法不外乎三性。
- 第一为
遍计所执性
,是凡夫颠倒认识呈现出来的错觉境相,事实上根本不存在。 - 第二为
依他起性
,是赖耶海洋中随缘生起的种种心识活动,其表现形态为似能取的见分
和似所取的相分
,其存在只是因缘的假相,是假有的,如梦幻泡影,但却不可以认为它没有,否则会落入断灭见。 - 第三为
圆成实性
,是建立在如实认识依他起相的基础上,即在依他起的似能取所取相中不起能所执,当下现证的空性,为真实有,且是最高的真实。
三性代表着人类认识世界的三个层面:遍计所执性代表有情的妄觉世界,依他起性代表缘起的现象世界,圆成实性代表着世界的本质、真相。因为遍计所执性的关系,所以我们现在看不到依他起性的真相。惟有证得空性
之后,再反观依他起的现象,才能真正认识它的如幻如化。
之所以提出三无性,主要为了解释《般若经》中“一切法无性”的道理。对于“一切法无性”的思想,唯识经论通过“三无性”来理解:即相无性、生无性、胜义无性,这三无性正是建立在三性的基础上。
相无性
。根据遍计所执性建立,即遍计所执性的体相
是没有的。生无性
。根据依他起性建立,因一切皆是缘起,所以无生。所“无”的是自然性,相当于中观否定的自性。所谓自然性,即不依赖因缘产生的自性,从依他起性的角度审视,是不存在的。胜义无性
,所“无”的仍是遍计所执性。依他起性否定的“自性”是遍计所执性,而圆成实否定的“自性”,仍是遍计所执性。这就是《般若经》所讲的无自性不否定依他起性。依他起的假相是有,而圆成实的胜义也是有。但要认识依他起性的假有和圆成实性的真实相,必须彻底否定遍计所执性,清除我们认识世界时介入的错误认识和执著,方能通达诸法实相。
- 见分和相分:相分为呈现于内心的相状或表象;见分为能了别,能对相分产生分别、判断的作用。
- 体相:体与相之并称。本质不变而为差别现象之所依者谓之体,依于体而外现之差别现象谓之相。法相宗与法性宗对体、相之说法各异。法相宗谓于能依之相外,另有所依之体;即于依他起之万有之相外,另有圆成实之真如为所依之体,如草木之外,尚有所依之大地存在。法性宗则谓能依之相乃所依之体,而赅通依他起之万有之相者,即圆成实之真体。
- 唯识的空性与二谛思想研究 ——以新旧唯识比较为中心
八识
八识是唯识学的基本理论,八识的前五识为眼识
、耳识
、鼻识
、舌识
、身识
,对于有情认识世界有共同作用。前五识所缘,既非过去境界,亦非未来境界,而是当下境界。同时,所缘必是现前而非他方境界,且在缘境时不具判断作用,不带任何名言。比如我们看到一张纸,但还不知这是什么,尚未赋予任何概念时,是前五识在作用。若看到一张纸并知道这是纸的时候,便已进入第六意识
的作用。造业,是意识的作用;修行,同样离不开意识的作用。
第七末那识
,和第六意识之名有相似之处。“末那”汉译为意,亦名意根,其特点是执第八识为我。我们经常处于妄想的造作中,摆脱不了凡夫身份,原因就在于第七末那识。其特点为“恒审思量我相随”,即时刻追随并执著阿赖耶识。它对阿赖耶识的爱和执著,一直要持续到八地菩萨
才彻底放弃。事实上,阿赖耶识并不是“我”,但末那识却以“它”为“我”,导致无尽的生死流转。末那识执阿赖耶识为我,并非执著外在色身。我们能感觉到的执著,无论是执色身、地位为我,还是执职业、身份为我,都是意识的作用。末那识执阿赖耶识为我,非意识所能感觉。末那识所以会产生这种错觉,是因不共无明
和俱生我执
与之相应。末那识对于凡夫身份的形成起着关键作用。不仅如此,它还会影响到前六识,使其以自我为中心。末那识具有两重身份,作为意根,它是意识生起的俱有依;作为染污意,它是前六识生起的杂染依。
阿赖耶识
为第八识,也是根本识,即一切心理活动的基础,一切法生起的根本。阿赖耶识汉译为藏识,以其无法不含、无事不摄故也,含能藏、所藏、我爱执藏三义。所谓能藏
,是因阿赖耶识具有存储作用。就像超容量的仓库,收藏着我们无始以来的生命经验,包括现在所说的每句话、所做的每件事。在客观上,我们的所作所为很快会成为过眼云烟,但在心灵投射的影像却将熏习成种子,持续不断地产生影响。
- 八地菩萨:八地菩萨之果位名为“不动地”。彻底灭尽烦恼障的细微种子以及所知障的一切执著相,故再不为之所动,得名不动地。
- 不共无明:为烦恼之别称。不如实知见之意;即闇昧事物,不通达真理与不能明白理解事相或道理之精神状态。亦即不达、不解、不了,而以愚痴为其自相。泛指无智、愚昧,特指不解佛教道理之世俗认识。为十二因缘之一。
- 俱生我执:《成唯识论》卷一载,我执可分为二种:一、俱生我执,即先天性的我执,由无始以来虚妄熏习内因力之故,恒与身俱,不待邪教及邪分别,任运而转,故谓俱生。
唯识
世界由精神与物质两大元素构成;从哲学角度来说,即认识与存在。而唯识宗探讨并解决的,正是认识与存在的关系。认识和存在(或曰精神和物质)究竟是什么关系?唯心论认为:物质现象皆为心的产物。唯物论则认为:意识是物质的产物。对此,唯识宗提出了“诸法唯识”的不同观点,即我们所认识的对象没有离开我们的认识。换言之,我们所认识的一切,皆是自己内心显现的影像。
我们的心又是如何显现外境,如何展开宇宙人生的呢?关于这些疑问,唯识宗有极为详尽的说明,那就是“一能变”和“三能变”的思想。所谓“一能变”
,指八个识中惟有阿赖耶识是能变。所谓“三能变”
,指八个识皆为能变。
关于如何“变”的问题,又分“因能变”和“果能变”两种。因能变
,指一切法的生起皆有其因,无论八识还是一切境界的生起,都离不开作为种子
的因。种子成为现行后,才能显现心法和色法。前五识的种子现行后,有前五识的作用;第六识的种子现行后,有第六识的作用。每种识在作用时,又有能和所两方面。能
,为能认识的作用;所
,为所认识的境界。眼识作用时,我们看到了色。其中,能够见色的是见分
,即“能”;所看到的色是相分
,即“所”。你们听到我的声音,能够听的耳识是见分,所听到的声音是相分。除识之外,每种心所也包括见分和相分两方面。比如贪,能贪是见分的作用,所贪对象则是相分。贪的见分和相分,皆需种子才能产生活动。见分和相分同时产生并相互关联,有见分时一定有相分,有相分时也一定存在见分,说明能认识的心和所缘境密不可分。由阿赖耶识的种子生起诸心、心所的活动,为因能变
;而心、心所生起时,各自于自证分上呈现见分和相分,为果能变
。
- 种子:一切现象的产生,包括我们每个起心动念,皆以种子为因,并由意识虚妄分别。反省我们自身的心行,所以产生种种恶念,皆因阿赖耶识中具备相应的种子。若阿赖耶识中没有嫉妒、贪婪、嗔恨的种子,那么,无论遭遇什么境界,都不会生起嫉妒等不良情绪。种子和现象之间互为因果。“种子生现行”,是以种子为因,现行为果;而“现行熏习种子”,则以现行为因,种子为果。当然,“种子生现行”和“现行熏种子”是同步进行的,当种子生现行时,种子又因现行的熏习得到一次强化。
瑜伽止观
瑜伽
,意为相应,即自心与三乘境行果相应。瑜伽师,则是追求解脱、其心能与三乘境行果相应者。“止观”
是帮助我们与三乘境行果相应的手段。通过闻思经教、如理思惟,我们能获得理论上的正见。但以闻思培养起来的见,只是一种认识,难以抵挡生命固有的习气。惟有通过止观修习,将闻思正见落实于心行,才能转化为摧毁烦恼的心理力量。止
,是将心止于某一境界。凡夫心的最大特点是不稳定,或掉举,或昏沉,或散乱,整日摇摆于各种情绪间。就心行而言,止,能使心念专注于一处。
修行的关键,在于打破能、所执。惟有如此,才能恢复觉性作用。凡夫往往执著“我”是实实在在的,从而以自我为中心,对自己的一切备加珍惜,刻意呵护。那么,如何突破能所执?无论是中观正见还是唯识正见,目的都是摧毁这种遍计所执。佛法告诉我们:一切事物都没有恒常的自性,我们所有的妄执,都是人为赋予的虚妄分别,并非客观存在的事实。一旦洞察其虚幻本质,执著自然减少,就如成年人不再执著儿时游戏一样,因为我们已了知游戏实质。
唯识修行有两个层次:一是认识境空,了知境界乃内心迷惑的显现,并非独立于心外。二是认识心空,不但境界是空,心亦了不可得。我们的心,被限制于根、尘
之中,前者为能执,后者为所执。修观,就是以所学正见去观察境界,照见能缘之心和所缘之境的本质。
修习止观,是帮助我们培养并保持警觉的心,对心念起落不迎不拒。能做到这一点,尽管情绪来来去去,却无法染污我们的心,就像云彩无法染污虚空一样。
- 根尘: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为六根,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为六尘。色之所依而能取境者谓之根;根之所取者,谓之尘。合称根尘。
转依
转,即转变;依,即生命的依处。生命依托有二,一是阿赖耶识,一是真如。阿赖耶识是染净依,即染、净一切法生起的依止。同时,阿赖耶识还是妄识,以虚妄杂染的力量为生命主流。所以,人生充满着惑业苦。我们不希望继续轮回,继续重复这样的生命,就要转变生命依托,转染成净,转识成智。真如,即空性,是清净无染的。但在凡夫状态中,空性却因无明和妄执呈现出杂染状态。真如是迷悟所依,凡夫为无明所惑,故流转生死。一旦觉悟,方见生命本来面目。
转依
,是通过对空性正见的禅修,去除阿赖耶识中的杂染成分,以如实智通达空性。在凡夫位上,生命是以识为主,而在圣者位上,则是以智为主。这就需要通过修行转变有漏识,成就无漏智,所谓转八识成四智
。分别是:转第八识成就大圆镜智
,转第七识成就平等性智
,转第六识成就妙观察智
,转前五识成就成所作智
。转识成智,须经止观方能完成。
- 大圆镜智指的是,你的真心像一面镜子似的,能明明白白地照出世界上的一切,但无论映照出的是什么事情,有多么惹人讨厌、生气,有多大的诱惑力,镜子都不为所动;
- 平等性智指的是,你去除了对“我”的执著,消解了“我”与“外部世界”的分别与隔阂,于是实现了一种内心的平等与圆融;
- 妙观察智指的是,你的心时时保持警觉,没有一丝一毫的散漫与昏沉,对眼前的一切,都具有清醒而敏锐的觉知;
- 成所作智指的是,虽然你没有任何机心与算计,心如朗然晴空,但是一旦面对世上的一切时,仍然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抉择,怎样才能达到目标;
因明
因明为逻辑论理学科。西方的形式逻辑
,是作为认识论出现的,以此帮助我们认识世界。故一切科学研究多以逻辑为基础,由大前提、小前提而得出结论,即通常所说的三段式。如:人都是要死的(大前提),鲁迅是人(小前提),鲁迅是要死的(结论)。
因明渊源于印度早期六派哲学中的尼夜耶,早期,因明以五支论理,而陈那论师使用的是宗、因、喻
三支,传至法称论师,只剩下宗和因二支。宗,首先提出命题;因,是对命题进行论证;喻,则是用已知证明未知。和三段式相比,顺序正好相反。因明公式是结论在前,宗就相当于三段式的结论。若将前例以因明进行阐述,那就是:宗,鲁迅是要死的;因,他是人,人都是要死的;喻,杜甫是人,杜甫是要死的;李白是人,李白是要死的。
第二章 关于本论
本论的撰作目的
如果说无著菩萨是唯识宗的创立者,那么,世亲菩萨便可谓集大成者。
世亲菩萨撰写本论的目的,主要是为了破我法二执,显唯识中道之理,这在《成唯识论》中也有说明。其实,整个佛法的建立是为了破除我法二执。二执如蔽目之叶,使众生看不到宇宙人生的真理,因我执产生烦恼障,又因法执产生所知障 。这无始以来的二执、二障,正是有情流转生死的根源。佛法虽有宗派之分,但皆以破除二执为目的。中观讲一切法空,一切法无自性,空的就是我法二执。禅宗祖师的机锋棒喝,夺能夺所,扫荡的也是我法二执。
唯识学建构的理论体系,能帮助我们树立正确的唯识见,认识世间万有只是心识的显现。除此而外,并无我们所认为的实我实法。
本论的组织结构
《唯识三十论》由唯识相、唯识性、唯识位三部分组成。
首先是明唯识相
,共二十四个偈颂。相就是现象,唯识相主要属于依他起相的范畴,从正面成立唯识。通过对八识的分析,阐述三能变的思想,即八识如何展开宇宙人生的一切现象。其中又包括三方面的内容:首先是破我法二执,其次是成立诸法唯识,第三是解答外人疑难。
其次是关于“唯识性
”。建立唯识是为了扫除遍计所执性,通达圆成实性,这是学习唯识的根本。但很多人往往停留于理论,不知对唯识理论的执著亦成了遍计所执。认识唯识相,既不是为了满足内心好奇,更不是为了获得玄谈素材,而是为了契入唯识性。而唯识性就是真如实性,是三性中的圆成实性。正如《唯识三十论》所言:“此诸法胜义,亦即是真如。
第三是关于“唯识位
”。位,是修行的过程和位次。在唯识位的内容中,包含行和果两部分。行,是修行过程;果,是通过修行证得的二转依果。这部分内容,是从唯识相证得唯识性的修行过程。
第三章 正论
第一节 标宗
正论第一部分为标宗,阐述本论宗旨,即“破我法执,显唯识理”。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由假说我法,有种种相转,彼依识所变,此能变唯三。谓异熟思量,及了别境识。
我与法
“我”代表着生命主体,为主宰义、自在义。在印度传统宗教中,“我”的概念类似西方哲学中的灵魂,是恒常不变并具主宰作用的实体。那么,“我”究竟是什么?从佛法的智慧透视,并不存在独存不变的我。作为有情的生命体,五蕴色身乃众缘和合而成,精神世界亦是经验积累而成。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个体生命又与世界息息相关。尤其在今天这个时代,社会分工使个人生活与整个社会密不可分,哪有独立存在的“我”呢?
其次是“法”。佛法中,法的范围非常广泛,宇宙人生的一切皆可纳入法的范畴。从山河大地到草木丛林,从有为、无为到美丑、善恶,不论物质现象还是精神现象,都涵盖于法之内。法为轨持义,轨是轨生物解,持是任持自性,以现在的话说,是具有一定属性特征,能使你知道它是什么。我们看到茶杯就知道它是茶杯,看到水就知道它是水,便是法具有的特征使然。正因为万物各具特色,世界才呈现出丰富多变的景象。
佛法为了帮助我们认识世界真相,对宇宙人生的现象也有各种说明,如五蕴、十二处、十八界、四谛法门。这样的法,与法的真相又是什么关系呢?
我法是假名安立
《唯识三十论》中,对此的回答仅有一个字,那就是“由假说我法”的“假”。
这一“假”字用得精炼而巧妙,因为它既不是有,也不是无,这一“假”字用得精炼而巧妙,因为它既不是有,也不是无,实为点睛之笔。佛法的中道正见,要远离有和非有,落于任何一边皆非正见。众生的妄识认为一切实有,为自性见
。但若走向另一个极端,认为一切都是没有,又会堕入断见
,甚至拨无因果,落入恶趣空。佛法认为缘起世间是虚假的,但虚假并非没有。就像佛法所说的自性空,并不是没有,而是假有。正如《金刚经》所言: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 我们所以有诸多烦恼,症结就在于把世界看得太实在了,才会那么投入、那么执著。若真切认识到世界的虚幻本质,自能超然物外,不为所缚,不为所累。
“假”涵盖的范畴,不仅指凡夫境界,也包括佛菩萨言教。但我们要知道,凡夫境界和佛菩萨言教虽然都是假的,性质却有所区别。
- “无体随情假”和“有体施设假”
- 凡夫认识境界的“假有”,是“无体随情假”。无体就是没有实质,即客观根本不存在这样东西。《摄大乘论》中有个比喻:某人夜间行路,结果将一条绳子误以为蛇,吓得魂飞魄散。蛇在客观上并不存在,只是我们的错觉而已,这所谓的蛇便是“无体随情假”。
- 而佛陀所说的圣教,虽然也是假的,却是“有体施设假”。因为圣者明了其施设言教的对象为缘起有,如将有情施设为我、人、众生,及佛、菩萨等种种名称,名言虽假,施设对象乃缘起有。又如我们将一物体安立“茶杯”之名,名言虽假,但假名依附的现象并非没有。再如我们在五蕴上施设“我”,虽然“我”是假名,但“我”依附的五蕴是缘起有。佛菩萨在依他起显现的见分和相分上施设种种名称,同时也对空性(佛菩萨证得的法性)施设种种名称,为“有体施设假”。
- “以无依有假”和“以义依体假”
- 所谓“以无依有假”,即凡夫妄执的我法事实上是没有的,正如错觉中的蛇是不存在的。但我们产生的蛇的感觉并非没有。如果没有话,谁在产生错觉呢?无是建立在有的基础上,为“以无依有假”。
- 所谓“以义依体假”,义是作用,体是依他起的体,即体和用的关系。也就是说,凡夫所执的“我”和“法”,毕竟还具有某种功用。作为有情生命体的“我”,虽无恒常不变的主宰力,仍具备各种作用,如吃喝拉撒、生儿育女等。“法”具有轨持作用,有各自特征,如水以湿为性,火以暖为性,地以坚为性;也有不同功用,如水可以喝,火可以取暖,地可以承载万物。圣贤根据依他起的现象,根据“我”和“法”的不同功用施设种种名称,称为“我”、称为“法”。但这些都是假有,并非凡夫认为的恒常不变的有,是为“以义依体假”。
《瑜伽师地论》说到两种自性,即“随言自性
”和“离言自性
”。我们所说的“假”,是假名安立的自性,而认识“随言自性”的目的,最终是为了证得“离言自性”,是趋向真理的方便和手段。不论世间所说的“我”、“法”,还是圣教所说的“我”、“法”,都是假有、无常、无我的。若认识不到“随言自性”,认识不到我们执著的世界是虚假的,那它必将障碍我们对真理的认识。这正是“由假说我法”的深意所在。
我法差别义
“有种种相转”告诉我们,大千世界中,“我”和“法”以种种不同方式呈现出来。“我”代表着有情世界,“法”则涵盖了有情世界和器世界。从有情世界
来说,种种相转表现为各种差别,就整体而言,有国家、种族、民族的不同;就个体而言,有职业、身份、性别的不同,这都属于“我”的种种相状,所谓“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”。法也是同样,山河大地展现着地貌的不同,草木丛林展现着物种的差别。无法统计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法,因为所有事物都属于法统摄的范畴。
识变义
“彼依识所变”告诉我们,种种我法皆依赖有情的内识变现。所谓“识”,就是八识,而“识变”则包括了所变、能变和变现。
根据唯识宗的正统思想,“所变”是见分
和相分
。唯识宗将心分成三分或四分,三分为相分
、见分
、自证分
,四分则加上证自证分
。
相分
为呈现于内心的相状或表象;见分
为能了别,能对相分产生分别、判断的作用。相分和见分都是依自证分
而有,即识的自体。识在现行活动时,自然呈现出相分和见分。正如牛头与牛角的关系,牛头上长出牛角,牛角也未离开牛头。
总说三能变识
唯识学的早期经典,如《辨中边论》、《大乘庄严经论》、《摄大乘论》,都属于一能变
的思想。也就是说,八识中惟有第八阿赖耶识是能变,前七识都是能缘,是第八阿赖耶识变现的。
按照“三能变
”的思想,八识都是能变。“此能变唯三”,是说能变的识有三类八种,三类即异熟识
、思量识
、了别境识
,八种则分别为眼识
、耳识
、鼻识
、舌识
、身识
、意识
、末那识
、阿赖耶识
。
第一类为异熟能变
,即第八识。此识作为生命的果报体,在有情招感果报的过程中承担直接责任,相当于一家之主或企业法定代表人。因为其余的识无力承担如此责任,故此识又名真异熟
。此外还有异熟生
,即异熟识
派生的部分。当第八识投胎后,会衍生出前六识及相关的一些活动。
异熟有三重含义。
- 首先是
变异而熟
,异熟代表着一种果报,但果报必须有因才能感得,故第八识又名种子识。因的成熟,需要缘来推动。若只是将种子储藏在仓库,没有外在条件去成就它,也不可能生长。只有将种子埋在地里,辅以阳光雨露,才会生根、发芽、感果。所谓变异,是由外在因缘的刺激,使种子发生变化,从而转化成熟。 - 其次是
异时而熟
,所谓异时,即造因和感果不在同一时间,须假以时日才能完成。 - 第三是
异类而熟
,即因和果在性质上有所不同,所谓“因是善恶,果唯无记”。虽然因有善恶区别,但果报体却无善恶之分。在人生旅程中,有些人始终穷困潦倒,命运多舛,也有些人一生富贵荣华,诸事顺遂。虽然这是由前生造作的善恶业力所致,但不能因此衡量他们今生的善恶。现状说明的,只是一个人的过去。所以,判断某人的善恶不能看其生存环境如何,关键要看他现在做了什么。
具此三义称为异熟。第八识是真异熟,是有情生命的总报体,因而称为异熟能变。
第二类是思量能变
,即第七末那识。末那为梵语,汉译为意,思量义。每个识都有思量义,为什么唯独将第七识称为末那识呢?因为第七识具有“恒审思量”的特征。在八个识中,第八识是恒而非审,虽然无始以来相续不断,但不具有思维分别的作用。而第六意识虽具有分别思考的能力,却审而非恒,因为意识不是恒常的,在某些情况下会出现间断。惟有第七识,才同时具有恒和审两个特征。末那识和第六意识具有特别的关系,一方面是第六意识生起的俱有依,同时又作为前六识的染净依,影响着前六识的活动。凡夫的行为具有两个特点,一是著相,一是以自我为中心,这种染污的心行正是根源于第七识。
第三类为了别能变
,也就是前六识。前六识能对事物进行了别,其共同特点为粗了别。在我们的生命中,虽然第七识和第八识随时都在产生影响,但作用是潜在而微细的,非意识所能感知。而前六识对事物进行的判断是粗显的,正因为粗显,我们才有感觉。也就是说,凡是我们能感知的,几乎都是意识的作用。
由此可见,在三类八识中,前六识以了别为特征,第七识以恒审思量为特征,而第八识作为执持生命的总果报体,为有情生命的延续保存信息、提供信息。
识如何变现
唯识所变,包含能变和所变两方面。能变为八识,所变为见分和相分。我执和法执,是建立在见分和相分之上的错误认识,并非如实见。那么,能变的识是如何变现世界的呢?
唯识学讲到两种能变,即因能变
和果能变
。因能变的因,是第八识的种子。唯识学认为,种子
是万法生起之因,包括等流习气
和异熟习气
两类。习气
为种子异名,所以将种子称为习气,主要是就其来源而言。种子是通过前七识现行和熏习留下的,即“现行熏种子”。人类的一切活动都会在内心留下种子,就像器皿盛酒之后会留下酒的气息。
等流习气
是前七识在活动过程中熏习而成。等,是指平等和相似;流,指由因感果的过程如流水般相似相续。我们所有的思维活动,或善、或恶、或无记,一旦产生活动,必然在内心留下影像并形成种子。这些种子将作为万法生起的亲因缘,构成未来生命的延续。
等流习气又叫名言种子
,分表义名言
和显境名言
两类。表义名言是能够表达义理的语言文字,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概念,用以表达某种思想或事物。我们现在说话,就是表义名言的种子在作用,是表达义理的名句文。显境名言也是非常形象的一个概念,显境即显出境界,当心和心所活动时,自然会显现相应的境界,正如名言概念能诠显义理那样
表义名言的概念主要是在第六识的活动过程中产生。八识中,只有第六识的活动才能熏成名言概念的种子,前五识则不具备这一作用。因为前五识的活动是现量缘境,而现量的特点是不带名言概念,自然不可能熏成名言种子;第七识和第八识属于潜意识的范畴,更不可能熏成名言种子。而显境名言则是由前七识在缘境过程中熏成的种子
所谓异熟习气,即通常所说的业种子。它是由前六识造作善恶业力熏习而成,进而招感异熟果报。在有情生死轮回的过程中,业种子直接推动有情于六道轮回受生,这种动力,就像火箭推动卫星上天的作用一样。
如果说名言种子是万法生起的亲因缘,那么业种子就是增上缘,在生命轮回中起到推动作用。我们要明确的是,二者并非截然对立。在某些情况下,它们甚至是一体的。比如同样是人,能力却各不相同。有些能力较弱,个体生存尚有困难;而有些能力极强,不仅可以自立,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利益社会大众。种子也是同样,有些仅是名言种子,而有些既是名言种子,也是异熟种子,不仅能自己成熟,更能成为另一部分名言种子成熟的增上缘。
我们的善恶行为,既会熏下名言种子,也能熏下异熟种子。若属于无记行为,如随便走一走,随便读两页书,也能熏下名言种子,只是这种子非善非恶。而善恶行为通常是以强烈的意志为前提,在内心产生的力量远比无记行为强烈。所以,业种子是精神领域中力量强盛的种子,而名言种子则是力量较弱的种子。单纯的名言种子没有能力招感异熟果报,必须依赖业种子作为动力
名言种子和业种子的区别还在于,名言种子没有寿尽相,而业种子有寿尽相。比如我们现在读书学习所种下的名言种子,将尽未来际延续下去。虽然它的力量会发生变化,或强盛或萎缩,但种子却始终存在。而业种子在受报后就结束了,若非如此,一旦造作罪业就会没完没了地受报,永无出头之日,解脱更是难有指望。如果这一种子具有双重性质,既是名言种子又是业种子,那么属于业种子的这部分力量在受报后就终结了。
名言种子和业种子现行后,构成八识三性诸法,也形成了我们所有的精神活动,形成了宇宙万有的现象,此为因能变。
此外,还有果能变。同样是“变”,因能变和果能变所指的“变”是不同的。因能变指的是转变,从种子转变为现行;而果能变指的是变现,八识在现行的当下,能在自证分变现出见分和相分。从因能变的角度来说,八识的活动为果,为种子现行的结果,故名果能变。从哲学的意义上说,因能变侧重从宇宙生成论的角度探讨世界成因,而果能变侧重从认识论显示诸法唯识的正见。
第二节 初能变——阿赖耶识
三相门为阿赖耶识的自相、果相、因相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初阿赖耶识,异熟、一切种。
一、赖耶的自相
阿赖耶识为梵语,汉译藏义,具有能藏
、所藏
、执藏义故
。
能藏,是指阿赖耶识具有含藏的功能,可以像仓库一样储藏物品。在阿赖耶识中,储存着有情无始以来的生命经验,堪称生命的大宝库。正因为阿赖耶识具有这一特点,我们在生命延续过程中付出的所有努力,才会功不唐捐。
所藏,指储藏的物品。若将能藏喻为超大容量的仓库,那么所藏便是其中的所有藏品。阿赖耶识储藏的,正是无始以来生命活动熏习的种子。
说到执藏,必然要联系到第七识。在无尽轮回中,第八阿赖耶识始终被第七末那识执以为我。因为第八识的见分是相似相续的,具有相对的恒常性。正因为如此,第七识在认识第八识的过程中,便将它执以为固定不变的对象而恒生我执。同时,第七识又与我痴、我见、我爱、我慢等种种烦恼相应,形成有情生命中潜在的强烈自我。此外,第七末那识对第八识的爱执一刻都不曾间断,即使在梦中也不能摆脱。由于它始终将第八识执以为我,故第八识又名我爱执藏。无始以来,众生处处以自我为中心,处处著相,根源就在于末那识;又因执我而产生种种烦恼,造业并流转生死,根源也在于末那识;各种宗教所建立的灵魂和神我,根源仍在于末那识。
第八识的名字很多,如阿陀那识、异熟识、根本识、心,等等,阿赖耶识只是其中之一。每个名字的安立皆有侧重,是根据第八识的某一特征而定义。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称谓,在家庭中,对于妻子是丈夫,对于孩子是父亲,对于父母是儿子;在社会上,对于学生是老师,对于领导是下属。在不同的场合,面对不同的人,我们会扮演各种角色并发挥相应作用。阿赖耶识的命名,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。
第八识共三位,代表了我们从凡夫到圣贤所经历的过程。
- 我爱执藏现行位:第八识无始以来被第七识执以为我。从大乘来说,这一过程将持续到八地菩萨之前;从小乘来说,则持续到无学位圣者之前。直到那时,末那识才会终止其纠缠,所以阿赖耶识之名一直要用到八地菩萨。若将第七识和第八识比作一对形影不离的夫妇,那么只有在妻子去世后,丈夫才不能名之为丈夫。同样,到八地菩萨或无学位圣者时,阿赖耶识的名称亦会发生改变。因为此时末那识已转染成净,转识成智,彻底放弃我执了。
- 善恶业果位:作为善恶业力招感的果报体,第八识为真异熟,这一角色将扮演到十地最终的金刚心。正如《八识规矩颂》所说:“金刚道后异熟空。”当修行进入金刚道的境界,已趋向最终解脱,第八识也将在成佛之前被最后清空。而金刚道以前,第八识的体仍是有漏的。从初地见道的刹那开始,首次开发出生命的无漏种子。但无漏种子现行后,有漏种子仍会发生作用。在最初阶段,有漏种子发生作用的时间比无漏种子更长、更持久;到五地、六地,有漏和无漏的作用才变得势均力敌;到七地、八地,有漏的作用变得非常微弱,基本是无漏种子现行,但识体还是有漏的。直至金刚道后,异熟识的有漏识体才彻底放弃,成就纯粹的无漏识,即无垢识,从此第八识也失去异熟识的名称。
- 相续执持位:又名阿陀那识。阿陀那为梵语,为执持义,即执持有情的生命体。成佛后,是否还有执持有情生命体的识呢?依然是有的。在凡夫阶段,执持生命体的是有漏的第八识;而成佛之后,执持生命体的则是清净的无垢识。只要我们还是有情,总是有识在执持着生命体,永无终结之时,所以相续执持位一直要到尽未来际。
二、赖耶的果相
生命包含两个系统:一为物质系统,即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”;一为精神系统,即第八阿赖耶识,而它沿袭并继承的,是自身生命延续过程中形成的所有种子。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,既不是父母的给予,也不是造物主的恩赐,而是来自过去生命的积累,这一点是唯物论者和其他宗教没有看到的。
从轮回角度来说,必须有生命主体承担这一重任。外道讲轮回,是以神我或灵魂为依托,而佛法强调无我,那么轮回的主体是什么?唯识学在对生命现象进行考察之后,发现作为生命的果报体必须具备三个特点。
- 首先是业果,业果的特征是无记,即非善非恶。如果有情天性是善,恶行的产生就失去了依据,也无法招感苦果;如果有情天性是恶,善行的产生就失去了依据,也无法招感乐受。所以,果报体是无记的。
- 其次是没有间断,倘若执持生命的果报体出现间断,有情生命将随之结束而成为无情,轮回就无法相续。
- 第三是遍三界,在三界的任何时空都能产生活动。
三、赖耶的因相
阿赖耶识作为万法生起之因,能熏习并执持种子,由种子的现行展开宇宙人生的一切现象。关于种子,我们将从以下几方面进行说明。
什么是种子
《成唯识论》卷二对此的定义是:“谓本识中,亲生自果功能差别。”也就是说,阿赖耶识具有生起一切色心诸法的亲因缘,即种子。
种子具六义
唯识学认为,不具备以下六个特征的,便不能作为现行果法的亲因缘。
- 刹那灭:作为种子,必须是生灭变化的。正因为具有变化的特征,才能进一步招感果报。若种子是不生不灭、固定不变的,必然无法感果,这主要是简别唯物论、唯心论和神造论的观点。在唯识宗看来,永恒的神不能作为万物之因,而真如也不能作为万物之因,因为真如是恒常的。
- 果俱有:种子和所生果实在同一时间、同一处所。换言之,种子与所生果实于一相续中同时存在,方为种子。这是简别因果前后相生,及于自他相续中建立的因果相离之理。
- 恒随转:种子依附于第八识中,要一类相续到究竟位,都没有间断和转易。这是简别前七转识,或有间断或有转易。
- 性决定:种子包括善、恶、无记三类,其性质从种下之时即已决定,无论展开怎样的现行都不会改变。善的种子在活动过程中,始终代表善的力量。行善,是善的种子在现行,而行善本身又使善的种子得到壮大,这种力量不会因作恶而改变。因为作恶只是恶的种子现行,是恶的力量在壮大。但是,两者虽不能相互转化,却能彼此制约。生命中有各种力量,若善的力量较强,恶的种子虽也存在,却难以产生决定性的作用,反之亦然。所以说,在生命延续过程中,种子的性质是始终如一的,有的只是力量的强与弱。
- 待众缘:佛法是缘起论,以诸法皆“因缘而生,因缘而灭”为基本思想。种子的活动自然也不能离开因缘,唯在因缘具足的前提下,种子才能现行并展开宇宙人生的一切现象。同时,也因八识三性诸法活动的不同因缘,才有阿赖耶识中各类种子的差别。
- 引自果:种子的现行能引生自果。如色心等一一果法皆从自己的种子生起。这不同于外道执著一个原因生一切结果。
种子从何而来
种子又名习气,顾名思义,是由熏习留下的气息。关于种子的来源,唯识论师们有着不同的观点,较突出的有三种:
- 本有说:持此观点的代表为护月论师,主张一切种子是阿赖耶识本自具足的,无论有漏种子或无漏种子皆是如此。后天熏习不过使原有种子得到增长,如接触善缘使善的种子得到壮大,接触恶缘使恶的种子得到壮大。论师引《无尽意经》为依据:“一切有情,无始以来,有种种界,如恶叉聚,法尔而有。”
- 新熏说:持此观点的代表为难陀论师,主张一切种子皆由熏习而成。说到新熏,我们很容易理解为有个开始,于是问题就出现了:未熏习之前,自然没有种子,也应该没有诸识的存在,又是谁去熏习它呢?因而,论师提出能熏和所熏都是无始的,并引《多界经》说明其论点:“诸有情心,染净诸法所熏习故,无量种子之所积集。”我们的心不断受到杂染和清净诸法的熏习,这种熏习的结果,在生命中种下了杂染和清净的种子。
- 本有新熏说:这是折衷的说法,持此观点的代表为护法论师,主张种子包括本有和新熏两类。在我们的阿赖耶识中,既存在本有的种子,还存在新熏的种子,但无论本有或新熏都是无始的。因为在众多经论中,既讲到本有的种子,也讲到新熏的种子。
种子的熏习义
熏习主要包含能熏和所熏。能熏是能够熏习的,为前七识;所熏是接受熏习的,为第八识。前七识在活动过程中,不断熏习种子到第八识中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作为能熏的前七识是主动的,而作为所熏的第八识是被动的。为什么惟有第八识才能作为所熏呢?唯识学认为,作为所熏必须具备四个特征。
- 坚住性:所谓坚住,即稳定和相续不断的特征,如若不然,就没有作为受熏的资格。如果受熏一方发生间断,那么在某些情况下将不起作用。就像我们用电脑工作,若没有硬盘随时保存文件,一旦断电就会将工作成果化为乌有。正因为硬盘具有储藏功能,能将我们的所有工作进行保存,所以无论断电还是关机,工作成果始终不会丢失。而在八识中,惟有阿赖耶识具有相续不断的特点,前六识都是有间断的。
- 无记性:所谓无记,即自身没有强烈的善恶倾向。如果倾向善,就不能接受不善法的熏习;如果倾向不善,就不能接受善法的熏习。就像涂满各种强烈色彩的纸,很难再于其上添加什么。必须本身是一张白纸,才能接受并显现一切色彩。这也正是无记的特征,既不会拒绝善法,也不会拒绝不善法。
- 可熏性:所谓可熏,又须具备两种特征。首先是独立自主,其次是性非坚密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真如就不能受熏,这正是唯识学者反对《楞严》、《起信》的原因所在。唯识学认为,《大乘起信论》所说的真如熏无明,无明熏真如不符合缘起思想。因为真如体性坚密,常恒不变,不能接受诸法熏习。作为所熏的一方,既要有相对独立的自主性,又要具有包容性和可塑性。
- 与能熏共和合性:所谓共和合,也具备两层含义,即能熏和所熏的构成必须是同一时间、同一处所。否则的话,便不能达到熏习效果。如以香熏物,能熏和所熏必须同时置于一处。所以说,我的前七识只能熏习我的第八识,不可能是熏到你们的第八识。
而作为能熏的前七识,同样具备了四个特点。
- 有生灭:若是常住不变的,就不能作为能熏。正因为有生灭,具有转变的作用,才能熏习种子,这是简别常住和不生不灭的无为法。
- 有胜用:即强大的力量,主要包括两方面:一为能缘的胜用,一为强盛的胜用。能熏必须是能缘的心、心所,而心和心所还须具有强盛功用,方可起到能熏的作用。这是简别色法、异熟无记心等,或非能缘,或虽是能缘而没有胜用,都不能作为能熏。
- 有增减:必须能在量上发生增减,才可作为能熏。这是简别于佛果位上不增不减的善法。
- 与所熏处和合:这一点与所熏的性质相同。必须在同一时间、同一处所,能熏才可以对所熏产生熏习作用。
见分熏、相分熏
在前七识的活动过程中,前五识的活动会熏习自身见分和相分的种子,同时还能帮助第八识熏习相分的种子;第六识的活动会熏习自身见分和相分的种子,同时还能为第八识、第七识留下种子;而第七识的活动,除了为自身留下见分和相分的种子,同时还能为第八识熏下见分的种子。
阿赖耶缘起
诸识在活动过程中会呈现见分和相分。而见分和相分在产生活动后,当即会熏习种子,成为未来八识产生活动的亲因缘。在唯识宗所讲的阿赖耶缘起中,“种子生现行
”是指种子展开的八识三性诸法,“现行熏种子
”是指心、心所在活动的同时又熏成种子。
“种子生现行”和“现行熏种子”在理论上固然有先后次第,但在时间上却是同时进行的。种子现行之时,当即就熏下种子。然后,由种子再生现行。但从这一种子所生的现行,到下一种子所生的现行,则不在同一时间。若每一种子的现行都没有间断,就会同时引发无穷无尽的“种子生现行”,从而犯无穷过。从种子到生现行,有待外缘的成就。比如我现在给你们上课,在讲的时候是“种子生现行”,在讲的当下是“现行熏种子”。但能否没完没了地讲下去呢?显然不能。到下课时,作为学生的你们走了,作为老师的我也需要休息,没有这些相关条件,种子也就不再现行,必须待下一个缘成熟时才能继续产生作用。所以说,种子生现行要待众缘,也就是说离不开八识三性诸法。
四、赖耶的行相
我们接着探讨第八识的能缘和所缘。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不可知执受、处、了。
心与境
“执受、处、了”包含两门,即所缘门和行相门。
行相也就是能缘,因为能缘和所缘的关系非常密切,所以将两者合在一起。同时,第八识的能缘和所缘具有共同特点,即颂文所说的“不可知”。这一定义说明,第八识不属于意识范畴。如果属于意识范畴,自然能感知它的存在。作为阿赖耶识,无论是能缘的心还是所缘的境,都不是我们所能感知的。
在佛法看来,心和境究竟谁是更重要呢?显然是心。所以世亲菩萨在《百法明门论》中安立的次第是:心法、心所法、色法、不相应行法、无为法。心法即识的自相;心所法是“与此相应故”,为心在活动过程中的辅助心理;色法是“二所现影故”,是心和心所在活动过程中显现的境界;心不相应行法是“三分位差别故”,如时间、空间、运动,是心法和心所法在活动过程中呈现的状态,是依心、心所、色法分位假立的;而无为法则是识的实性。正因为色法所缘的境是由能缘的心派生,论师们在阐述《唯识三十论》时,往往先解释心,再说明境。
心的结构
我们首先要说的是“了”,了别是识的行相和自体相。所谓行相
,即心在缘境时,对境界产生分别判断并行之于相。行相又名见分
,具有觉知、分别的作用。“见”为认识的作用,如佛法特别强调的正见
,就是指正确的认识。
要探究识的行相,必须了解心是由哪几部分组成,这就是唯识学上著名的“心分说”。在唯识学里,关于这一问题有四家之见,即安慧的一分说、难陀的二分说、陈那的三分说和护法的四分说。
- 一分说:安慧论师依《华严经》“三界唯心”等文成立一分。虽也说有相见二分,但是遍计所执,非有体法。被认为依他起的有体法,唯自体一分。他认为,惟有这样才能成立唯识的宗旨。反之,如果承认一心自体之外,别有依他有体的法,所云唯识便无法说通了。
- 二分说:难陀论师主张二分说,认为心由能认识的见分和所认识的相分两部分组成。而见分和相分都属于依他起的有体法,只是这种“有”在程度上有所不同,见分的“有”是实有,相分的“有”是假有。正因为相分的“有”是假有,所以才能成立唯识。如果两者都为实有,唯识就不能成立了。
- 三分说:陈那论师主张三分说,在二分之外提出了自证分。也就是说,识在认识的过程中,除了能认识的见分和所缘的相分,还应有二分生起所依的识体,即自证分,它具有自证的作用。
- 四分说:护法论师主张四分说,在三分的基础上又提出证自证分。因为自证分是见分认识相分的自证作用,是量果,而自证分以见分作为所缘对象,应当还要有个结果,于是护法论师提出证自证分。如果这样,彼此的相互关系是否会无穷无尽地演绎下去呢?护法论师认为四分足矣,无须更多,并建立四重关系进行说明。
第一重由所量的相分、能量的见分和作为量果的自证分组成;第二重由所量的见分、能量的自证分和作为量果的证自证分组成;第三重由所量的自证分、能量的证自证分和作为量果的自证分组成,也就是说自证分和证自证分之间是可以互证的;第四重由所量的证自证分、能量的自证分和作为量果的证自证分组成。
五、赖耶的所缘
在《唯识三十论》的颂文中,所缘为“执受、处”。
四缘生诸法
所缘是心法生起的重要条件之一。佛法讲“四缘生诸法”,即因缘、次第缘、所缘缘和增上缘。其中,因缘是万法生起的亲因缘;增上缘是外在的推动力量;所缘缘则是心法生起所缘的境界,当认识发生作用时,必然有被认识的对象;次第缘又名等无间缘,是心法在活动过程中展现的次第。
心的活动具有多元和复合的特点,故心念才会念念生灭、相似相续。以上课为例,我的语言反映了思维过程,但思维并非恒常的,如果思维也有具体形相,那你们会发现,在我说话时,种子正在不断地、有次第地涌现出来,这就是等无间缘。等为平等、相似义,无间为一个接着一个,而前者是后者的开导依,只有前者将位置让出来,后面的才能接踵而至。就像我们说话,必然将前一句讲完,后一句才能接上,不可能同时说出两句话来。所以,上句话是后面那句的等无间缘,即它的开导之因。
四缘中,心法是四缘生,需要因缘、次第缘、所缘缘和增上缘四个条件才能生起。而色法是二缘生,只需因缘和增上缘两个条件。
佛法中,所缘又有亲所缘缘和疏所缘缘之分。亲所缘缘是识直接所缘的对象,疏所缘缘只是外在的助缘,不是由识直接认识的。前六识在活动时,以第八阿赖耶识变现的相分为疏所缘缘,当它缘这一境界时,同时还会自变。故唯识所变的特点在于“以所变为自所缘”。眼识所缘的境界是眼识变现的,耳识所缘的境界由耳识变现,鼻识所缘的境界由鼻识变现,意识所缘的境界由意识变现,阿赖耶识所缘的境界则由阿赖耶识变现。
种子、根身、器界
阿赖耶识的境界有内在和外在两类。内在的,是根身和种子,即“执受”。第八识又名阿陀那识,为执持义。它不仅能接受熏习,更具有保存功能,就像尽职的保管员,执持着我们所有的生命经验。
种子以外还有根身,也就是五根。五根在唯识宗分为两类:一是扶尘根,一是胜义根,又名净色根。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之类的外在器官属于扶尘根;而净色根则是肉眼看不到的,须通过天眼才能看到。五根在认识境界时,真正取境发识的是净色根,而扶尘根则起到辅助作用。
总之,有情所以为有情,是因为我们的根身由阿赖耶识执持,并因此保持活力。一旦离开识的执持,一期生命就结束了。我们的色身会因此变成无情之物,或化为灰烬,或归于尘土。
外在的境界是“处”,即器世界,包括山川草木及宇宙万有。宇宙间虽然包罗万象,但不外乎地、水、火、风,也不外乎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任何物质现象都是如此。
内境和外境的生起,由亲因缘和增上缘构成。前面曾讲到等流习气和异熟习气,其中,等流习气是八识及三性诸法生起的种子,为亲因缘;而异熟习气则是宇宙人生现象展开的推动力,为增上缘。换言之,名言种子和业种子的现行,形成了宇宙人生的一切现象。
共变、不共变
《唯识三十论》中,又将所缘境界分为共变和不共变两类。共变指的是我们共同感受到的,如居住环境及气候等;而不共变指的是唯独自己才能感受的,如我们各自的身体状况等。共变和不共变,是取决于我们的共业及不共业,由共业熏成共相的种子,由不共业熏成不共相的种子;又由共相种产生共变,由不共相种产生不共变。
唯识学强调“以所变为自所缘”。那么,各人业力不同,所见也应有所不同,为什么有些东西在我们眼中是同样的呢?比如这张桌子,你看到是桌子,我看到也是桌子,原因何在?其实,这就是共业的表现。因为共同的业力,所以我们能够生活在同样的环境内,具有相似的观察事物的方式。同时,由于受到社会习俗和文化传统的影响,使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具有一定的相似性。
从唯识的角度来说,我们虽然生活在共同的世界,同时又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。那么,个体世界和共同世界又是什么关系呢?祖师对此有个比喻,即“一室千灯,光光相映”。就像一个屋内有很多灯,虽互相影响却并不冲突。还有一点是我们必须明确的,唯识并非唯我。若理解成唯我,以为“我”才是决定一切的主宰,那么问题就出现了:当“我”死去之后,世界是否存在呢?所以,唯识的内涵在于,当你出现时,你的世界就随之显现出来,你的一切认识活动都没有离开你的认识。而当你离开时,只是你的世界消失了,就像屋内千百盏灯熄灭了一盏。
我们所缘的境界是由自己的识变现。而八识的所缘境界和能缘行相具有共同特点,这就是《唯识三十论》所说的“不可知”。之所以不可知,表现在器界上是广大无边,表现在种子和根身上是微细难知。
六、赖耶的相应心所
佛法对心的分析包括心和心所两部分,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常与触、作意,受、想、思、相应。
心王与心所
心王和心所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?心王为心的主体,共八种;心所为心理活动,共五十一种。心王的活动,必然由心所配合完成。如果将心王比作国王,心所就是辅助君王完成事业的臣子。
心所完整的名称为心所有法,即心王所有之法。具备三个特点:一是恒依心起,即永远依赖于心王并与心王同时生起;二是和心王相应;三是系属于心王。具备这三个特点,才是心所有法。
心王和心所既有主次之分,又是相辅相成的,这种相应具备了四个特点:
- 时间平等:心王和心所同时出现,也必在同一时间展开活动。不是先有心王后有心所,或先有心所后有心王。
- 所依平等:依主要指俱有依。八识的生起有各自的俱有依,前五识以五根为俱有依,第六识以意根为俱有依,第七识与第八识互为俱有依。心王和心所的所依相同,和五识相应的心所,同时也以五根为俱有依;和意识相应的心所,同时也以意根为俱有依。
- 所缘平等:等为相似,即心王和心所所缘境界是相似的。八识在缘某个对象时,心王和心所也同时在缘这一对象。但心王和心所的所缘又不尽相同,心王缘的是总相,心所缘的是别相。唯识宗还以比喻形象地说明了心王和心所的差别:就像老师和学生共同合作一件作品,老师将主体部分画好,学生则在其上涂抹颜色并刻划局部。心王和心所在缘境时,心王作总的了别,但进一步关注这个对象,便是作意心所的作用;而对此对象产生欢喜或讨厌的感受,是受心所的作用;在心中产生对象的影像并对此进行分辨,则是想心所的作用。所以说,我们要完成对某个对象的认识,须由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参与。
- 体事平等:每个识都有自己的自体,即自证分。每个识在产生作用时,心王和心所都有各自的自证分,两者的自证分是等同的。
心所的种类
关于心所的种类,大小乘阿毗达磨论典有不同说法。依《百法明门论》、《成唯识论》,是建立六类五十一位心所,包括遍行五、别境五、善十一、根本烦恼六、随烦恼二十和不定心所四。
在这些心所中,前五识的生起有三十四种心所与其相应,第六意识的生起有五十一种心所与其相应,第七识的生起有十八种心所与其相应,第八识的生起则有五种心所与其相应,即五遍行
。
五遍行
五种遍行心所为:“触、作意、受、想、思”。唯识学中,对心所的阐述通常从体和用两方面说明。体为性,体现了心所的自体;用为业,体现了心所的作用。
触心所
:《成唯识论》卷三对此的定义为:“触谓三和,分别变异,令心心所,触境为性。受想思等,所依为业。”三和即根、尘、识,触心所就是六根、六尘、六识和合产生的心理感觉。当根、尘、识和合时,就产生分别和变异,这种变化促使心和心所与境界相接触,引发内心的心理活动。作意心所
:作意相当于心理学上的注意,是一种非常重要的心理活动。不仅学佛修行要将心专注一处,日常的行住坐卧也不例外。若心不在焉,就会视而不见,充耳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所以,作意心所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两方面:“谓能警心为性,于所缘境,引心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三)一方面,它能使我们的心产生警觉,由此引发相关的种子现行。当我们面对境界时,只有注意到境界的存在,才能引发一系列的心理活动,使种子转变为现行的状态,此为作意心所的体性。另一方面,只有作意心所产生活动时,才能将我们的心导向相应的境。否则,虽有心理活动,但心力不集中,思维也是散乱的,此为作意心所的业用。受心所
:“受谓领纳顺违俱非境相为性,起爱为业,能起合离非二欲故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三)受为领纳义,当我们面对顺境、逆境或不苦不乐的境界时,内心会产生相应的情感,此为受心所的体性。在心理学上,受心所属于情感范畴,或是喜欢,或是讨厌。无论哪一种都是“起爱为业”。所谓爱,也就是染著。凡夫的染著无所不在,正因为染著,所以才会对顺境起贪心,对逆境起嗔心。若对世界没有任何贪著,也就不会因此生起爱嗔之心,不会有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烦恼,如由爱生恨或爱恨交织等等。又,凡夫于喜欢的境界产生乐受,若未拥有就希望得到,已得到就不想分离;于讨厌的境界产生苦受,若未拥有就不想得到,已得到则希望赶快离去。想心所
:“谓于境取像为性,施设种种名言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三)取像就是表象,当我们认识境界时,脑海中会呈现出一种表象,也就是根据我们的情感、好恶及价值观营造的境界,这是想心所的体性。我们再进一步对它安立名言,喜欢的就取个好听的名字,讨厌的就取个难听的名字。所以,概念和文化是从想心所而来,此为想心所的业用。凡夫的想往往是妄想,有些人妄想打得精彩些,有些人妄想打得乏味些,有些人妄想打得严谨些,有些人妄想打得粗糙些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人类的文化史几乎就是妄想史。现代人妄想特别多,因而现在的世界也特别复杂。为什么说世界是虚幻的?正因为它是由妄想构成,充满缺陷、痛苦和烦恼,所谓“有漏皆苦”。思心所
:“谓令心造作为性,于善品等役心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三)当我们对世界有了相应的情感和判断后,会引发意志的活动,或善行或不善行,这正是思心所的体性。思心所在活动时有三个次第:审虑思,决定思,动身发语思。我们决定某项行动之前,先要进行一番审查,相当于现在的可行性研究。然后根据考察结果决定是否采取行动,最后才能付诸实施。所以,在任何行动过程中,无论前期决定还是后期操作,都离不开意识的理性思维。若是任性而为,往往会半途而废。
七、赖耶的情感
关于五受相应门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唯舍受。
受
为感受,属于情感范畴。佛法对于受心所的分析,通常分为苦受
、乐受
、舍受
三类,即痛苦的感受、快乐的感受和不苦不乐的感受。此外还有五受之说,即苦受
、乐受
、忧受
、喜受
、舍受
,在三受外增加了欢喜和忧愁。或许有人不解:苦乐和忧喜有什么区别呢?按照唯识宗的解释,苦乐偏重于生理感受,而忧喜则偏重于心理感受。因而,苦受和乐受主要是与前五识相应产生的感受,而忧受和喜受则是与第六识相应产生的感受。
五种受中,第八阿赖耶识唯与舍受相应,原因在以下三点:
- 第八识的行相是不可知。若是苦或乐的感受,那一定是可知的。因为苦乐是建立在分别顺境和逆境的基础上,而第八识的分别相当微细,行相又具有不可知的特点。
- 第八识是有情生死的果报体。作为果报体,只能与舍受相应,不可与苦乐感受相应,否则会生起强烈的爱嗔之心,形成取舍倾向,对某种境界乐意接受,对某种境界产生抗拒,从而对有情生死流转的建立构成障碍。
- 第八识是第七识的所缘境。第七识为何独将第八识执以为我?是因为第八识一类相续,没有明显变化。虽然它刹那生灭,但这种生灭极其微细,而苦受和乐受却非常强烈。
八、赖耶的伦理属性
从伦理角度,佛法将人类行为分为善、恶、无记三类,或曰善、染、无记。那么,第八阿赖耶识又有着怎样的属性呢?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是无覆无记。
因为第八识具有以下三个特点:
- 性唯无记:作为生命的果报体,阿赖耶识不可有善恶倾向。若它倾向于善,不善就无从产生;若它倾向于恶,善就无从产生。所以它必须是无记的。
- 善染所依:阿赖耶识是善法和不善法生起的依止,若它是善的,就无法容纳染法;若它是染的,就无法容纳善法。
- 是可熏性:阿赖耶识的作用相当于储物仓库,容受一切法的种子。若本身具有善恶倾向,便无法一视同仁、来者不拒。
善、恶、无记
《成唯识论》中,以“能为此世他世顺益”为善
法作了定义。从自身而言,善的行为是贯穿始终的,不仅使我们得到现实利益,更能得到长远利益;从自他双方来说,善的行为是互利互惠的,不仅使我们自己得到利益,更能使他人同时得益。反之,则是不善行。
恶
是相对善而言,佛法中也称为不善行,“能为此世他世违损,故名不善”。它首先会损害我们的自身利益,进而损害他人利益。我们起贪心或嗔心,固然会伤害到别人,但最直接的受害者却是自己。因为贪嗔烦恼会使我们焦躁不安,乃至恐惧痛悔。
无记
是不可记别善恶性质,比如我们随意走一走或喝口水,都属于无记行为。无记又分有覆无记和无覆无记两种。覆为障蔽义,能障碍并遮蔽我们的智慧。当我们的心被烦恼遮蔽时,就像乌云遮蔽太阳,使我们本有的清净智慧无法显现。所谓有覆无记,是具有烦恼,却未能转化为善恶行为,末那识便具有这一特点,因此末那识的伦理属性为有覆无记。而第八识属于无覆无记。因为第八识的活动只有五种遍行心所与其相应,既不和烦恼相应,更不会有善恶之行。
人之初,性无记
人性虽然是无记的,但并不是没有倾向。阿赖耶识的果报体是无记的,但在无始以来的生命历程中,通过不断熏习和积累,各自形成了特有的性格。比如,善良者看到善行就会欢喜,看到恶行就会排斥。在他的人性中,善已经形成相对的稳定性,不易受到杂染熏习。反之也是同样,对于邪恶者来说,行善甚至比登天还难。因为在他的人性中,恶的力量已主宰其生命,使恶行成为惯性。
其实,善恶之争也像是权力之争。在一个国家中,虽然有国王当政,但实权往往操纵在大臣手中。开国之初,忠臣和奸臣势均力敌,谁也无法真正左右局面。可在其后的发展过程中,可能忠臣的势力越来越强,并能辅佐国王,使社会昌盛,人民安乐;也可能奸臣的势力越来越强,乃至篡权,使国家变得暗无天日。
心灵世界也是同样。第八识虽是生命的果报体,但真正发生作用的却是第六意识。若将第八识比作国王,那么它的地位虽然尊贵,掌握实权的却是第六意识。所以说,第六意识熏习什么样的种子,培养什么样的势力,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。
九、相应心所与阿赖耶识的差别
心所和心王究竟有什么相同、相异之处?八识共有十门,与其相应的心所是否同样?第八识为万法生起之因,相应的心所是否也是万法之因?第八识为生命果报体,相应的心所是否也是生命的果报体呢?心所例同门中,就是要回答这些问题。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触等亦如是。
“触等”就是触、受、想、思、作意五种遍行心所,“亦如是”可理解为相似。究竟相似到什么程度?世亲菩萨在此并未交代得非常清晰,也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悬念。因而十大论师在研究过程中不免各抒己见,《成唯识论》就收集了几家不同解释。其中最具代表性的,是护法论师的观点,也代表着唯识宗的正统思想。护法论师认为,心王具有十义,而心所在某些方面是相同的,某些方面是不同的。心王、心所的相同和不同之处分别表现在哪里?
首先,心所和心王都属于无记,为业所感的异熟果,其所缘和行相也和第八识一样微细难知,都属于“不可知”。其次,与心王相应的有五种心所,与心所相应的也有五种,因为五种心所生起现行之时,其余四种也会产生现行,再加上心王,合起来正好是五种。第三,心王在三性中属于无覆无记,心所在三性中也属于无覆无记,它的断舍之位也和心王相同,也就是说,染污心所必须到达阿罗汉果位时才会发生改变。
心王和心所的区别,在于它们的自相。如阿赖耶识被末那识执以为我,但末那识除了爱第八识的见分以外,并没有爱心所,它只爱心王。所以在自相这一点来说,心所是不具足的。再者,第八识具有持种的功能,能作为万法生起的因相;心所却不具备持种的功能,不能作为万法生起的因相。从行相上说,心王具有了别的特点,了别是总的觉知作用,相当于心理学上的统觉。而心所不具备了别的特点,另有各自不同的特征,如受以领纳为相,作意以警心为性等等。另外,心王和受心所相应,但根据唯识思想,心所中的受与受是不能相应的,即“眼不自见,刀不自割”之理。
十、赖耶的特征
因果譬喻门是以譬喻方式显示八识的因缘因果,以及它的特征。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恒转如暴流。
刹那生灭,相似相续
佛法是以缘起看世界的,从这个角度观察,我们的心理活动又有什么样的特点呢?那就是 相似相续、不常不断。
正因为生命载体是相续不断的,所以人生才有价值,我们曾经付出的所有努力才会 功不唐捐。学过佛法的人都知道,家庭、财富、事业等外在事物无非是过眼云烟,甚至我们居住的地球,也要经历 成住坏空的变异。
第八识的存在是缘起的。前五识、第六识、第七识在活动过程中,既为自己熏下种子,也不断为阿赖耶识熏下种子,这又导致阿赖耶识的无尽延续。
在生命延续过程中,八识、五十一心所的活动无时不在熏习种子,而种子的延续又导致识的延续。所以说,“种子生现行,现行熏种子”正是阿赖耶缘起的关键所在。
唯识的时间观
唯识学又是如何看待时间的呢?唯识学认为,在三世中,过去、未来都没有实体,唯现在、当下一刹那是有实体法。我们通过什么了知过去和未来的存在?正是通过现在。因为生命经历了过去,才会留下无尽种子,否则现在的识从何而来?但过去已然过去,离开现在根本就找不到过去。比如说,这个物体已经存在一万年,有自己的历史和过去,但它并没有离开现在,离开当下。
而未来之所以叫做未来,是因为它还不曾到来,我们只能根据现在的一切推知其发展。生命从过去延续到现在,并将一如既往地延续下去。根据由因感果的规律,我们可以假立未来的存在,但它同样不能离开现在的当下,否则未来又从何而来?
唯识学者于现在一念法上,以理论建立三世。由现在法是酬过去因的角度,建立过去;又从招引未来结果方面,安立未来。但过去、未来都没有离开当下这一念,唯这一念是实有的,而过去、未来都是假设的。又依现在心念,缘过去、未来事物时,似乎有过去、未来的影像显现,其实不外乎当下一念识的显现。所以唯识学者认为,现在实有,过未无体。
十一、赖耶的伏断位次
所谓伏断,即第八识修行到什么位次才会舍去?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阿罗汉位舍。
第三节 第二能变——末那识
第二能变为思量能变,这是末那识的特征,即恒审思量。末那识为八识中的第七识,和第八识一样,同属潜意识的范畴,非意识所能了知。
在佛法中,要论证某种思想,往往是通过教证
和理证
两方面进行。所谓教证,也就是依圣教量,即佛陀演说的经教来印证。所谓理证,就是通过理论和逻辑进行论证。
第七识的提出,同样需要经过教证和理证方能成立。如果说第八识的提出主要是为了建立生命载体,那么,第七识的提出则是为了建立凡夫身份。凡夫和圣贤的根本区别何在?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圣贤?究其根源,就在于末那识。末那识无始以来都处于我执状态,一方面执我为中心,一方面处处着相。这一心理根源,使有情始终处于凡夫状态。
一、举体出名门
第一为举体出名门。所谓举体,就是举出思量能变识的体和名称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次第二能变,是识名末那。
事实上,任何一种精神活动都具有思量的内涵,为什么独将第七识名为思量?因为只有第七识的思量才具备恒和审
的特点,恒为稳定相续,审为思量分别。第八识的特点是恒而非审
,思量作用非常微细;前六识的特点是审而非恒
,思量活动虽然强烈,却是时有间断。惟有第七末那识,既像第八识一样相续不断,又像前六识一样具有推理和分别的作用,只不过它的推理和分别都是错误的。从三量的角度来说,第七识是属于非量。量就是判断,正确的推理为比量
,错误的推理为非量
。正因为第七识具备恒和审的特点,因此在心、意、识之间,独名为“意”。
二、末那的所依
关于第七识的所依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依彼转。
“彼”是指第八阿赖耶识,“转”是生起和相续。也就是说,第七末那识依第八阿赖耶识为生起之本,这在十大论师中也有不同观点,此为护法论师之见。护法论师认为,末那识主要依第八识的现行识和种子,即现行赖耶和种子赖耶。
首先说种子赖耶,从唯识宗的角度说,种子赖耶不仅是第七识生起的因缘依,也是一切法生起的因缘依。种子有等流种子
和异熟种子
之分,前者又名名言种子
,后者又名业种子
。其中,等流种子是八识三性诸法生起的亲因缘
,而异熟种子则是八识三性诸法生起的增上缘
。从哲学意义上说,等流种子相当于质料因,而业种子相当于动力因。
其次是现行赖耶,这是末那识生起的俱有依
。所谓俱有,即同时存在的重要依止。如前五识是以五根为俱有依,第六识是以末那为俱有依,而第七识则以第八识的现行赖耶为俱有依。
除此之外,心法的生起还要有开导依。心法具有念念生灭的特点,而在种子的延续过程中,前念就是后念的开导依。前面的念头过去,后面的念头才能接着生起,就像我们走路要一步一步地走,说话要一句一句地说。从四缘生诸法的角度来说,因缘虽是必不可少的,但还需有作为增上缘的俱有依和作为等无间缘的开导依。
三、末那的所缘
在心法生起所需的四缘中,前面已说了三种,接着要说的是所缘缘,即心法生起所缘的境界。佛法说的所缘,包含疏所缘缘
和亲所缘缘
。前六识在认识境界时,眼识所缘的是眼识变现的境界,耳识所缘的是耳识变现的境界,这一特点在前面已作过介绍,即“以所变为自所缘”。
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:如果说我们认识的都是自己变现的境界,那我的所缘和你们的所缘有什么关系呢?关系就在于,我的境界是你们的疏所缘缘,同时,你们的境界也是我的疏所缘缘。虽然你们的境界会对我有所影响,这种影响是外在的。我所缘的并非你们的境界,而是我自己变现的,由自身情绪和经验在心中形成的境界。所以说,我们认识的境界互为疏所缘缘,会成为彼此认识世界的增上缘。但你们不能直接认识我的境界,我也不能直接认识你们的境界。我们同在一个环境,彼此认识的还是各自的境界,尽管这种境界是相关的,就像房间里有几十盏灯,虽然每盏灯的光明都是独立的,都会布满整个房间,但灯和灯之间仍会互相影响。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存在疏所缘缘和亲所缘缘,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同样存在疏所缘缘和亲所缘缘。
关于第七识的所缘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缘彼。
“缘彼”与“依彼转”之“彼”同为第八识。也就是说,第七识所缘的对象为第八识。第七识在缘第八识时,同样存在疏所缘缘和亲所缘缘。第七识所缘的主要是第八识的见分,也就是作为生命主体的部分。见分具有相似相续的特点,由种子的相续导致见分的相续。但凡夫的认识非常粗糙,尤其是第七识,在众多烦恼的相应下,没有能力正确认识第八识。第八识的见分虽念念生灭,但第七识还是将它当做独存的实体,执持其为其恒常不变。这和第八识本身虽有相关之处,却又不尽相同。这也就是疏所缘缘和亲所缘缘的区别,疏所缘缘是第八识变现的见相分,而亲所缘缘则是第七识自变的影相。正因为第七末那识缘第八阿赖耶识的见分为我,才成为我执的根源,成为有情生命流转的根源。所以说,众生处处以自我为中心,只是因为对自身的错误认识所致。
四、末那的行相
体性行相门包含体性门和行相门两门。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思量为性相。
性就是体性,指自体;相就是行相,指作用特征。八识五十一心所都有见分、相分、自证分和证自证分。自证分和证自证分为每个识的自体,而见分和相分为每个识在自体呈现出的作用。在我们的认识过程中,必然有能认识的觉知作用和所认识的境界。其中,能认识的作用为见分
,所认识的境界为相分
,而能认识和所认识皆依识的自证分
产生。
第七识的见分具有思量的特点,而自证分却微细难知。我们平时能感觉到的主要是见分,所以,“思量为性相”更多是从第七识的作用来推知其自体。正因为第七识以恒审思量为体性,因而得名“末那”。此处的“相”为行相而非相分,行相也就是对相分进行分别的能力,不是所分别的境界,因为相状本身不具备思量的能力。
五、末那的相应心所
关于心所相应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四烦恼常俱,谓我痴我见,并我慢我爱,及余触等具。
在第七识的活动过程中,有哪些心理活动和它相应呢?我们知道,第七识在凡夫位上是纯粹的染污识。不像前六识,既有善心所与其相应,也有烦恼心所与其相应。当意识与善心所相应时,会产生道德行为;当意识与烦恼心所相应时,会导致罪恶行径。而与第七识相应的,除五遍行这些基本心理活动之外,皆是烦恼心所。
“四烦恼常俱
”是说,第七识在活动过程中与四种烦恼恒常相应。末那识和阿赖耶识的共同特点为相续不断,无始以来就不曾间断。无论睡眠还是晕死,乃至进入无想定的状态,只要我们还是凡夫,还有一息尚存,就有第八识在执持色身,也有第七识在现起我执。所以,这两种识一方面注定了我们是有情,一方面注定了我们是凡夫。但第七识为染净依,在地前是杂染所依,八地之后是清净所依,当它转染成净时,我们就由凡夫升华为圣贤了。
四惑
末那识最大的特点体现在执我,根源就是有四种烦恼与其恒常相应。
我痴
:痴为无明,即不觉或无知的状态,有相应无明和不共无明之分。相应无明是与六种根本烦恼相应的无明;不共无明为第七识独有,包括独行不共和恒行不共。其中,独行不共又可分为两类,一为非主独行,与忿、嫉妒、猜疑等随烦恼相应;一为主独行,不与随烦恼相应。其中,最重要的是恒行不共,既不与任何烦恼心所相应,也为其他诸识所无。我见
:凡夫总是带着强烈的我执去认识世界,处处以自我为中心。我见又包括分别我见
和俱生我见
两类,前者是通过分别后产生的我见,后者则带有本能性。分别我见主要与前六识相应,由第六识在活动过程中产生;俱生我见则包括有间断及无间断,与第六识俱生的我见是有间断的,与第七识相应的我见才具有恒常相续的特点。我慢
:众生因执我之故,总觉得自己比他人更优越,从而产生我慢。慢就是令心高举,有慢、过慢、慢过慢、我慢、增上慢、下劣慢、邪慢七种类别。毫无理由地认定自己比他人优越,为慢;与他人不相上下时仍感觉自己胜人一筹,为过慢;虽不如他人却盲目自大,为慢过慢;处处以自我为中心,为我慢;明知自己的学问道德不如他人,但对他人的成就也不以为然,不知随喜赞叹,为下劣慢;虽没有真正的学问德行,但为博取世间名利而以种种手段沽名钓誉,为邪慢;修行人未证言证,为增上慢,这和大妄语还有所区别。因为大妄语是为获取名闻利养而欺骗他人,增上慢是自以为是,以为自己已证得某个境界,是由无知造成的。我爱
:即爱恋自己,觉得自己好,自己最重要。我们希求更好的生存条件,希望吃好、穿好、住好,希望青春美貌,希望健康长寿,这些都是和我爱有关。我爱也会影响到我们与他人的关系,因为只爱自己,就会以自己为中心,目中无人,很难和他人相处。
八大随烦恼
八种大随烦恼分别为昏沉、掉举、不信、懈怠、放逸、忘念、散乱和不正知。
昏沉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令心于境,无堪任为性,能障轻安、毗钵舍那为业”。昏沉现象在生活中时常会发生,即使在我们用功念佛或禅坐时,时间一久,昏沉也会乘虚而入。这时,我们就没有能力认识所缘境界了。念佛的念着念着佛号也没了,观心的观着观着正念也丢了,数息的数着数着不知所云了。所以,昏沉会干扰轻安的生起,障碍毗钵舍那的观照之力。掉举
:与昏沉的特点相反,掉举是使心高高举起,摇摆不定。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令心于境,不寂静为性,能障行舍奢摩他为业”。奢摩他为止,与观的不同在于,前者是“无分别一心为止”,后者是“有分别一心为观”。修止的特点是不加分别,要求一心专注于所缘境,久而久之,方能成就禅定。而掉举是令心摇摆不定,无法专注,自然障碍奢摩他的生起。不信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于实德能,不忍乐欲,心秽为性,能障净信,惰依为业”。“实”就是三宝的真实存在,“德”就是三宝的万德庄严,“能”就是三宝的殊胜能力。而不信就是对于三宝的种种功德不认同、不欢喜、不希求。之所以这样,根本原因在于心中充满疑惑。因为不信,佛法在我们心中就没有分量,也无法对生命产生净化作用。如是,我们仍将在凡夫的固有状态中懈怠放逸,沉沦生死。懈怠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于善恶品,修断事中,懒惰为性,能障精进,增染为业”。佛法所说的精进和懈怠是有前提的,是在断恶修善过程中进行的努力,而不是为世俗功名付出的劳动。在这样的前提下,努力了就是精进,反之就是懈怠。凡夫心也有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,就像电有正极和负极,物质有正物质和反物质。我们的心态也是如此,有精进就有懈怠,有正念就有妄念,有信仰就有不信,有慈悲就有嗔恨。一套是善法的系统,一套是染法的系统,修行就是让我们启动善法的那套系统。《菩萨本行经》中,将“懈怠”视为“众行之累”。如果一味懈怠,不仅会障碍精进,更会“增染为业”,不断增长生命中的贪、嗔、痴三业。放逸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于染净品,不能防修,纵荡为性,障不放逸,增恶损善所依为业”。对每个人来说,所面对的既有杂染心理,也有清净心理。而在修行过程中,对杂染心所要善加防守,不使它们有可乘之机。持戒修定的意义也正在于此,如果我们放纵自己的烦恼,一方面会增长恶法,一方面又会损害善法。按戒律规定,沙弥或比丘尼要向上座请教诫,上座若不懂教理,只须告诉他们“不放逸”三个字即可。在《阿含经》中,佛陀也时常告诫比丘们“不要放逸”。《遗教经》更将放逸喻为“如狂象无钩,猿猴得树”,因而,“勿令放逸入于五欲”。由此可见,不放逸在修行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,因为它正是增善损恶的基础。忘念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于诸所缘不能明记为性,能障正念,散乱所依为业”。修行者需要时刻保有正念,将心安住于善所缘境中。如果观无常,无常见就是正念;如果观空,空性见就是正念;如果念佛,佛号就是正念;如果修数息观,数息就是正念;如果修不净观,观不净就是正念。若忘失正念,内心必然陷于散乱状态。因为妄念和正念是对立的,当正念消失时,就像守门员已经擅离岗位,妄想自然长驱直入。散乱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于诸所缘,令心流荡为性,能障正定,恶慧所依为业”。所谓散乱,是令心浪荡于各种所缘境,遐想连篇,无法专注一个所缘境,能够障碍正定的生起。同时,散乱也能成为恶慧、狂慧生起的所依。不正知
:《成唯识论》卷六对此的定义,为“于所观境,谬解为性,能障正知,毁犯为业”。不正知,于所观境界是谬解心理,是慧或痴的表现。不正知的根源是无明,其产生因缘和邪知邪见有关。不正知能障碍正知,引发种种不善或犯戒的行为。
这八种大随烦恼遍于染污心所,并与第七末那识相应。
六、末那的伦理属性
末那识的伦理属性又是什么呢?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有覆无记摄。
我们的行为分善、恶、无记三类。所谓无记
,是那些非善非恶的行为,包括有覆无记
和无覆无记
两类。覆为障蔽之义,所谓有覆,是与烦恼相应;所谓无覆,是不与烦恼相应。
第七识和第八识为潜在意识,不会直接表现出善或不善的行为,同属无记范畴。但两者的不同在于,第八识作为生命的果报体,本身不具有任何倾向且不与烦恼相应,为无覆无记;而第七末那识虽微细难知,却与四大根本烦恼和八大随烦恼相应,为有覆无记。
七、末那在三界的活动情况
第七为界系分别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随所生所系。
有情在三界流转生死,直到解脱的那天,才能“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”。三界为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,又可分为九地:我们居住的世界位于欲界,是五趣杂居之地,此外还有色界的离生喜乐地、定生喜乐地、离喜妙乐地、舍念清净地,及无色界的空无边处地、识无边处地、无所有处地、非想非非想处地。
那么,第七识在三界九地的活动范围究竟有多大?“随所生所系”的“所生”,为阿赖耶识所生之地。“随”就是如影随形,因为第七末那识深深爱着阿赖耶识,无论它生于何方都忠实依附,如影随形。若阿赖耶识生于欲界,末那识也同样生于欲界;若阿赖耶识生于色界或无色界,末那识也同样生于色界或无色界。而“所系”则具有双重含义,末那识既有被动的一面,隶属于阿赖耶识;同时又有主动的一面,束缚着阿赖耶识。
八、末那的伏断位次
第八门为起灭分位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阿罗汉灭定,出世道无有。
起灭分位门是说明末那识的伏断位次:在修行到达何种位次时,才能将染污的末那识伏断呢?伏断有暂灭和永灭之分,前者是暂时的灭除,让染污的末那识不再生起现行,而后者是彻底的灭除。其中又包含三个位次,一是证得阿罗汉的果位,一是进入灭尽定的境界,一是抵达出世道的阶段。出世道即见道位,为十地中的初地,当修行进入这一位次时,末那识就得到了暂时伏灭。故唯识宗有这样一句话:“六七因中转,五八果上缘。”“六七”为第六识和第七识,“因中”为初地,也就是说,第六识和第七识在初地就开始发生转变。“五八”为前五识和第八识,是在八地以后的果地开始转变。所以,第七识的转变是发生在因地:“发起初心欢喜地,俱生犹自现缠眠。”初地又名欢喜地,此时无漏智得到开发,有漏妄识开始转染成净。在灭尽定的状态下,第七识也不起现行了。但第七识的彻底伏断,小乘须在阿罗汉位次,此时末那识才永远改变并舍弃对阿赖耶识的执著。而从大乘果位来说,必须到八地,也就是无相无功用地,无漏智才能在生命中产生相续不断的作用,有漏妄识不再生起现行。
那么,第七识的永灭到底灭的是什么?是第七识的自体?还是染污的末那识?唯识宗也有不同说法,即有体无和用无两种观点。安慧论师认为,永灭就是没了末那识这回事;而护法论师认为,末那识还是有的,只是其中染污成分没有了,从此将以清净末那的面目出现。
第四节 第三能变——前六识
一、六识差别
第一为能变差别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次第三能变,差别有六种。
六识的名称又是从何而来呢?唯识学中,有依根得名和依境得名的不同定义方式。所谓依根得名,是以根作为识的所依,如建立在眼根上的识为眼识,建立在耳根上的识为耳识,依此类推。若是依境得名,应名为色识、声识、香识、味识、触识。为什么六识是依根而不是依境得名呢?有五方面的原因:即依义、发义、属义、助义、如义。
依义
:眼识依眼根而住,耳识依耳根而住,鼻识依鼻根而住,即依根处所,识依而住故。也就是说,我们的眼识、耳识、鼻识是依眼根、耳根、鼻根而产生作用。发义
:识由根所引发,而根的变化又会影响到识的认识作用。如近视眼、老花眼之类的生理变化,都会影响到眼识对世界的认识。属义
:识的种子始终相属于根。如眼识属于眼根,耳识属于耳根,两者的关系非常密切,彼此缺一不可。如果仅有根而没有识,比如死者,眼识是无法产生作用的;如果仅有识而没有根,比如盲人,眼识同样不能产生作用。助义
:根和识是互相影响的,根必须在识的协助下才能产生作用,识也必须建立在根的基础上才能产生作用。一方面,当根发生变化时,识会受到影响;另一方面,当识产生病变时,根的认识也会受到影响。如精神病患者看到的世界,往往和常人看到的世界不同。如义
:根和识的性质是一样的,都属于有情。而六尘的境界,如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,则属于无情的境界。
二、六识的体相
第二为自性行相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了境为性相。
“了境”即了别境界,这一特征既是前六识的特征,也是前六识的体相。“性”是体性,为前六识的自证分;“相”是行相,是对相状产生的分别能力,为能缘的见分。
前六识的特点为了别。事实上,每个识都有了别功用,为什么唯独将前六识作为了别识呢?因为了别有粗了别和细了别之分,前六识具有粗了别的功用。六识依六根而了别色、声、香、味、触、法的境界,是我们所能感知的粗显境界。而第七识和第八识的了别却微细难知。
三、六识的伦理属性
第三为三性分别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善不善俱非。
三性是佛法对不同行为属性的区分和定义。此处的“俱非”,是指非善非不善,即无记。所谓“善不善俱非”,就是说六识通于善、不善、无记三性。
第七识和第八识属于潜意识的范畴,其性质为无记,区别只是在于,前者为有覆无记,后者为无覆无记。前六识属于意识范畴,活动时有一系列心所与其相应,表现在行为上往往带有善恶倾向。
前六识中,第六识的活动共有五十一种心所与其相应,也就是一切心所都和意识相应。若第六识与信、惭、愧、无贪、无嗔、无痴、勤、轻安、不放逸、舍、不害等善心所相应,将导致善的行为;而与无惭、无愧、嗔、忿、恨、覆、恼、嫉、悭、害等不善心所相应,将导致不善的行为。若既未与善心所相应,也未与不善心所相应,便是无记的行为。
在我们的心理活动中,嗔恨、我慢、嫉妒等烦恼都具有强大力量,正是它们左右并主宰着我们的生命。有些人贪心特别重,当贪心成为心灵主宰时,即使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贪,仍然身不由己。这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贪婪成性,佛教中称为“贪行者”。如果我们对不善心所听之任之,使它们在生命中形成主导力量,再想进行管束就很困难了。
前五识也有善或不善的行为,但前五识的认识属于现量,这一过程非常短暂,所以它们的活动多是在意识引导下进行的。《八识规矩颂》的第一句就是“性境现量通三性”。“性境”是佛法讲到的三种境界之一,另外还有带质境和独影境。性境为前五识所缘的境界,为如实呈现的心灵影像。“现量”则类似直觉式的认识,当我们对事物作出判断或介入名言后,就不再是现量了。比如我们看到桌子并意识到这是桌子,就由现量进入了比量和非量的范畴。正因为前五识的所缘为性境,能缘为现量,所以本身没有能力主动行善或作恶,只是在意识支配下展开活动。因而在善恶行为上,第六意识属于主动的一方,前五识属于被动的一方。
那么,当意识在活动时,三性会不会同时发生?从心理活动到行为本身,能否同时具足善或不善的心理因素?关于这个问题也有两种不同观点,即三性俱转
和不俱转
。有的论师主张不俱转,即善恶心理总是有先后次第,不会同时产生;还有的论师主张三性可以俱转,因为五识是多刹那俱生,所以善、不善和无记的行为可以同时发生。比如我们看到喜欢的东西产生盗心,但在此同时,可能又会因听到佛法生起惭愧之心。而眼睛的看与耳朵的听是同时进行的,由此引发的盗心和惭愧心也是同时生起的。心念非常复杂,时常处于矛盾之中。我们在生活中应该有这样的经验,有时我们虽然做的是好事,但也可能带着些许不良动机;有时虽然做的是坏事,但也可能掺杂着某些善意成分。以唯识宗正宗的思想而言,是主张三性俱转而非不可俱转。
四、六识的相应心所
相应门在《唯识三十论》中所占的分量非常大,其中主要谈到两个问题,一是前六识与心所相应的情况,一是前六识与哪些受相应。这里虽然是说前六识,但侧重从第六识的角度来说。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此心所遍行,别境、善、烦恼,随烦恼、不定,皆三受相应。
本论将心所分为六类五十一种。本颂是关于六个大类的介绍。
- 遍行心所,共有五种,遍行于一切识的活动中。也就是说,任何识在任何时空的生起,都有其伴随左右。有情在三界九地的活动离不开它,为善为恶同样少不了它。这五种心所是有情的基本心理,心理学也都会说到。
- 别境心所,这类心所只在特定境界下生起活动。别境心所的所缘境有四,谓所乐境、决定境、曾习境、所观境。其活动范围通三界九地及善、恶、无记三性。
- 善心所,唯在善心中才能生起,是引发善行的心理活动,也是道德产生的基础。善心所的性质是安稳、清净,带来的结果是利益和安乐。
- 根本烦恼,属于生命中最根本的烦恼,也是其他烦恼产生的基础。烦恼心所的特征是扰乱、不安隐,带来的结果是衰损和痛苦。
- 随烦恼:随根本烦恼产生,共有二十种。其中又分小随烦恼十种、中随烦恼两种和大随烦恼八种。这三种烦恼是根据它们各自的活动范围区分,大随烦恼的活动范围最大,其他以此类推。凡染污心所活动时,一定有大随烦恼与其相应;而中随的无惭无愧只和不善行相应;至于生气、恼恨、谄曲、自高自大等小随烦恼,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生起。
- 不定心所,不同于前五位心所,没有办法把它归结为遍行、别境、善、烦恼的心所类型中,因而安立为不定心所。
第六识的生起有这五十一种心所与其相应,而前五识的生起只有三十四种心所与其相应,即遍行五、别境五、善十一、大随烦恼八、中随烦恼二,和根本烦恼中的贪、嗔、痴三种。
“三受”为苦受、乐受和舍受,又可开为苦受、乐受、忧受、喜受和舍受。从意识的角度来说,与苦、乐、舍三受皆能相应,这又涉及到三受是否俱转的问题。在我们的感受中,三受能否同时存在?或有先后次第?唯识宗对此也有两种不同观点:一说为三受不可同时并存,按照通常理解,快乐时一定不会痛苦,而痛苦时同样不会快乐;一说为三受可以同时并存,因为在人的情感中,往往是苦乐交加,悲喜交集。
下面,对心所进行具体解释。颂曰:
初遍行触等。
在六位心所中,第一类是五种遍行心所。关于这部分内容,在初能变时已介绍,此处不再重复。颂曰:
次别境谓欲、胜解、念、定、慧,所缘事不同。
其次为别境心所,这五种心所是在不同环境下产生,即“所缘事不同”。
- 欲:“以所乐境,希望为性,勤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五)欲的特点是希望,对自己喜爱的境界才能产生希望,而希望又促使我们去努力追求。佛法认为欲望有三性,并非一概否定。在佛法来看,欲望是善还是不善,主要看我们追求的是什么。如果希望止恶修善,希望利益一切众生,就是善法欲;如果希望损害他人,希望违法乱纪,就不是与善法相应的所欲了。善法欲能引发精进的修行,相反,不善法欲将导致不良乃至犯罪的行为。
- 胜解:“于决定境,印持为性,不可引转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五)所谓胜解,是坚定不移的信解。我们通过闻思形成了正确的人生观念,坚信学佛才是人生的究竟解脱之道,当这一信念在心中深深扎根之后,就不会轻易发生改变,即“不可引转为业”。这既要依理解的力量,更要依禅修的力量。在真正见道以前,必须经历“胜解行地”的过程,就是通过闻思修对佛法产生坚定不移的信解。胜解也通三性,并非都是善的,如法轮功信徒对李洪志的信仰也是胜解,那些极端的种族主义者也是基于对某种信念的胜解而甘愿赴汤蹈火。八正道为修学佛法的常道,其中又以正见为首,只有依正见建立的胜解,才能为人生指引正确方向。
- 念:“于曾习境,令心明记,不忘为性,定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五)念的所缘境,是我们曾经经历的境界。不断忆念这种境界使其铭记不忘,正是念的作用。念的修习,能帮助我们强化对某种境界的印象,同时增强这一心念的力量。每天念什么很重要,这意味着我们在强化什么念头,并以此主导生命。因此,我们应该树立并培养正念,从而生定发慧。
- 定:“于所观境,令心专注,不散为性,智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五)当我们将心专注于善所缘境时,能使其不再漂浮散乱。在小乘禅观中,不净观、数息观、念佛观等,都是在帮助我们对治昏沉散乱,训练心专注、稳定的能力,并由正念生起正定。定又能使内心变得简单、清净,是空性观修不可缺少的基础。
- 慧:“于所观境,简择为性,断疑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五)慧,是对所缘境进行分别、简择的能力。慧有邪慧、正慧、世间慧、出世间慧等,作用各不相同。修学佛法,是要依正见引发正慧、出世间慧,由此断惑证真。如果接受的是邪知邪见,不仅会产生邪慧,更会将我们导向深渊。
若能在正确发心及正见指导下,这五种别境心理将成为导向解脱的重要力量。相反,若在邪知邪见的引导下,则会成为走向毁灭的增上缘。颂曰:
善谓信、惭、愧,无贪等三根,勤、安、不放逸,行舍及不害。
本颂是讨论善心所的内容。所谓善心所,是指它的自体能远离杂染,生起并成就一切世、出世间的利益和安乐。接下来,依颂文内容介绍善心所的差别。
- 信:“于实德能,深忍乐欲,心净为性,对治不信,乐善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〖HT〗信实、信德、信能,是深信三宝的真实存在,深信三宝的万德庄严,深信皈依三宝可以断惑证真。如果我们对这一切认同并随喜,内心将被三宝功德净化,从而达到净心的效果。信能对治不信,同时也是引发世、出世间一切善行的心理基础。如果我们真切信仰三宝,自然能够依教奉行、止恶行善。
- 惭:“依自法力,崇重贤善为性。对治无惭,止息恶行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羞耻之心,这正是人与禽兽的区别所在。自法力即我们身份和人格,意识到自己是人,是三宝弟子,便会对自己的不如法行为生起羞耻之心,是止息恶行、尊重贤圣的心理基础。惭对治无惭,止息自相续中一切不善行为的生起。
- 愧:“依世间力,轻拒暴恶为性,对治无愧,止息恶行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愧,是羞耻之心。与惭不同在于,愧的生起因缘是外在的,是依世间力。所谓世间力,即世间道德及社会舆论,依此对暴恶行为生起羞耻之心,从而自觉抵制。愧,能对治无愧,达到止息恶行的结果。
- 无贪:“于有有具,无著为性,对治贪著,作善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其中,“有”是指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三有,“有具”是指三有之因。无论是对三有之因还是三有之果,我们都不应贪著爱恋,否则就无法获得解脱。贪也是染著的表现,所以无贪是以“无著”为体性,它所对治的就是众生无始以来的我法二执,同时也是善法生起的基础。
- 无嗔:“于苦苦具,无恚为性,对治嗔恚,作善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“苦”包括三苦、八苦及无量诸苦,“苦具”即痛苦之因。无嗔即没有嗔恚,对于一切痛苦及产生痛苦的环境都能泰然处之,它所对治的就是嗔恚,同时也是善法生长的土壤。
- 无痴:“于诸理事,明解为性,对治愚痴,作善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无痴,是对世间的一切事相和实质,能够如实地认识和通达。无痴能对治愚痴,如果将愚痴比作黑暗,那么智慧就是光明。当光明出现时,黑暗将随之消失,两者不会同时存在。佛法非常重视如实智慧的作用,一切善法皆须在如实智慧的指导下才能成为佛果资粮,否则只能带来人天善果而已。而佛法提倡的般若智慧,正是它区别于一切世间善法的关键。
- 勤:“于善恶品,修断事中,勇悍为性,对治懈怠,满善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勤,也就是精进,是我们断恶修善过程中付出的努力。它的体性为勇悍,即通常所说的勇猛精进,一方面能对治懈怠,一方面能使我们所修的善法得以圆满。所以说,精进是圆满一切善法的动力。
- 安:“远离粗重,调畅身心,堪任为性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安即轻安,属于禅定过程中出现的心理状态。粗重,指身心的粗重。禅修能不断克服粗重,达到身心轻安的效果。轻安的成就,对于进一步观修空性及弘法利生都有很大帮助。
- 不放逸:“精进三根,于所断修,防修为性,对治放逸,成满一切世、出世间善事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这一心所主要是建立在精进及无贪、无嗔、无痴的基础上。因为所有烦恼都是放逸的结果,一旦放逸贪嗔痴等不善心所,烦恼将随之而来。所以在我们断恶修善的过程中,应对自己的心念及行为时时防护,从而有效对治放逸,成就世间、出世间一切善法。
- 行舍:“精进三根,令心平等,正直无功用住为性,对治掉举,静住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行舍也是在修习禅定过程中出现的心理状态。行舍与不放逸同样,是以精进三根为基础。当我们的心远离昏沉和掉举后,才能保持平衡,不举不沉。然后,于善所缘境中一类相续。久而久之,无须依靠任何作意力,就能任运安住于平衡、稳定的状态之中。行舍能对治掉举的心理。
- 不害:“于诸有情,不为损恼,无嗔为性,能对治害,悲悯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佛法提倡众生平等,因而对一切有情都不能加以损恼。不仅对人类如此,对一切动物亦应如此。这种平等是建立在无嗔的前提下,如果尚有嗔恨之心,总会有意无意地损恼有情,甚至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。真正具有爱心的人,才能对有情生起无缘大慈和同体大悲之心,从而对治恼害心理。
所谓根本烦恼,是一切烦恼中最根本的烦恼,也是其他烦恼生起的基础,共有六种。颂曰:
烦恼谓贪、嗔,痴、慢、疑、恶见。
- 贪:“于有有具,染著为性,能障无贪,生苦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贪和无贪的所缘境相同,都是“有”及“有具”,也就是三界及三界之因。但它们的性质却恰恰相反,无贪是以“无著为性”,而贪则是以“染著为性”。贪是对五欲六尘深深染著,当贪著现起时,就会障碍无贪。同时,贪欲、染著是生死轮回之本。世人所以活得很累,正是因为贪心所致。贪之而不可得,便产生种种痛苦。
- 嗔:“于苦苦具,憎恚为性,能障无嗔,不安隐性,恶行所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嗔,是对引发痛苦的逆境及产生逆境的因缘生起憎恚心理。嗔的表现形式很多,在随烦恼中分别安立为恚、恨、恼、嫉等。嗔障碍的是无嗔,从而使内心不得安宁,并引发各种不善行为的产生。嗔的过患极重,《佛垂般涅槃略说教诫经》云:“嗔恚之害,能破诸善法,坏好名闻,今世后世人不喜见。当知嗔心甚于猛火。常当防护,无令得入。劫功德贼,无过嗔恚。”《大智度论》卷十四云:“当观嗔恚,其咎最深。三毒之中,无重此者;九十八使中,此为最坚;诸心病中,第一难治。”所以说,千劫所为之功德,一嗔皆能毁。因此,我们应该观察嗔的种种过患,修习无嗔之行。
- 痴:“于诸理事,迷暗为性,能障无痴,一切杂染所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痴,是无知、无明、迷暗,看不清世间的一切真相,能障碍无漏智的生起,影响空性的契入。在揭示有情流转生死的十二因缘中,以无明为生死之本。无明,也是一切杂染生起的所依。由无明而有烦恼杂染、业杂染、生杂染。
- 慢:“恃己于他,高举为性,能障不慢,生苦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慢是自高自大。在和他人的交往中,总以为自己比别人优越。慢又有卑慢、邪慢等不同表现形式,能障碍不慢的心理,也是痛苦产生的根源。
- 疑:“于诸谛理,犹豫为性,能障不疑,善品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疑就是怀疑,所缘对象是三宝、四谛的真理。对于三宝、四谛无法生起信心,犹豫不决,从而障碍我们走向解脱。所以,疑是人生的根本烦恼。从另一个角度来说,疑也可以成为认识真理的增上缘。禅宗所说的“大疑大悟,小疑小悟,不疑不悟”,就是通过对疑的一路追寻达到悟的目的。我们的固有观念有着太多问题,遗憾的是,我们早就习以为常,不以为意。这就需要从“疑”入手,对人生问题一一进行审视。通过“疑”,使我们走出生命误区,走向究竟真理。
- 恶见:“于诸谛理,颠倒推度,染慧为性,能障善见,招苦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恶见是相对正见而言,即对宇宙人生的错误认识。恶见的特点为颠倒推度,是错误的推理和观察,所获得的结果也与事实完全相反。恶见也属于慧的范畴,但却是染污的慧、邪见的慧。恶见能障碍正见生起,并引发烦恼、痛苦。恶见又分为身见、边见、邪见、见取见和戒禁取见五种。身见是执身为我,边见是执此为断为常,邪见是拨无因果或否定三宝,见取见是执著于自己的错误知见,戒禁取见是误以为持某些戒律能够解脱,如印度外道所持的牛戒、狗戒等等。
随烦恼是依止根本烦恼而起,共二十种,又分小随、中随和大随,主要根据它们的活动范围来界定。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随烦恼谓忿,恨、覆、恼、嫉、悭,诳、谄与害、憍,无惭及无愧,掉举与昏沉,不信并懈怠,放逸及失念,散乱不正知。
其中,小随烦恼为十种。
- 忿:“依对现前不饶益境,愤发为性,能障不忿,执杖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当我们面对他人的侮辱、伤害等种种逆境之时,愤怒油然而生,从而表现出暴恶的行为。这在生活中经常会发生,有时甚至一言不合就会拔刀相向。忿是属于嗔恚的范畴,如果能断除嗔恚,自然就没有忿的心理。
- 恨:“由忿为先,怀恶不舍,结冤为性,能障不恨,热恼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恨是在忿的前提下产生,当忿导致的暴恶行为结束后,往往会将怨毒情绪埋藏在内心,所谓“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”。所以说,恨是以“结冤为性”,使我们的内心燃烧起仇恨的烈火,从而耿耿于怀,陷入热恼之中。
- 覆:“于自作罪,恐失利誉,隐藏为性,能障不覆,悔恼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覆就是覆藏,当我们作恶之后,因为害怕别人知道,害怕因此影响自己的名誉和利益,想方设法地隐瞒事实真相。按照佛教的戒律,一旦出现不如法的行为,须在大众面前发露忏悔。覆所障碍的正是不覆,但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,这份罪恶感会始终停留在我们心中,形成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。所以,佛法非常重视忏悔,忏悔则清净,忏悔则安乐。
- 恼:“忿恨为先,追触暴热,狠戾为性,能障不恼,蛆螯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恼与忿、恨同样,也是属于嗔的范畴。当忿转为仇恨的种子并埋藏于内心之后,会使我们不断追忆往昔情形,由此生起狠戾之心。恼所障碍的正是不恼,这种情绪会蛇蝎般啃噬着心灵,使我们的内心变得伤痕累累。
- 嫉:“徇自名利,不耐他荣,妒忌为性,能障不嫉,忧戚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嫉妒也是我们经常所犯的过错。所谓殉,是沉溺于名利而不惜成为其牺牲品,即庄子所说的“危身弃生以殉物”。过分在乎名利,就无法忍受他人的荣耀和成就,因此产生嫉妒。嫉妒障碍的是不嫉,仍属于嗔的范畴。在很多时候,烦恼都是自己想出来的。如果能换一种想法,可能就心开意解了。
- 悭:“耽著财法,不能慧舍,秘吝为性,能障不悭,鄙畜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悭就是悭贪吝啬,是贪心所的另一种表现方式。因为过分贪著财富而不愿布施,不愿尽己所能帮助他人。悭贪障碍的是不悭贪,并因之想方设法地储蓄财物,成为悭贪成性的吝啬鬼。
- 诳:“为获利誉,矫现有德,诡诈为性,能障不诳,邪命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诳是欺骗性的行为,为获得名闻利养,没有道德却伪装出有道德的样子,没有修行却伪装出有修行的样子,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。诳所障碍的是不诳,并且能引发邪命的行为。
- 谄:“为罔他故,矫设异仪,险曲为性,能障不谄,教诲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谄,即通常所说的阿谀奉承。为达到个人目的,将自己伪装成忠心耿耿的样子,以便博得他人好感。谄所障碍的是不谄,因不以真实面目示人,故无法获得真正的教诲。
- 害:“于诸有情,心无悲悯,损恼为性,能障不害,逼恼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害就是损害,因为对一切众生没有慈悲怜悯之心,所以毫不留情地损害他人利益。害也是嗔心所的表现方式之一,能障碍不害,使有情遭受逼迫损恼。
- 憍:“于自盛事,深生染著,醉傲为性,能障不憍,染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憍就是骄傲自大,对自己的长处深生染著,恃才傲物。憍所障碍的是不憍,人一旦被憍心所主宰,就会目中无人,为所欲为,从而引发种种杂染心理。
中随烦恼为无惭、无愧两种。
- 无惭:“不顾自法,轻拒贤善为性,能障碍惭,生长恶行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无惭就是没有羞耻之心,既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人格,也不接受道德准则的约束,对圣贤之教及美德善行全不放在心上。无惭障碍的是惭,是恶行生长的基础。前些年流行一时的“我是流氓,我怕谁”,即为无惭的典型,亦反映出当今社会的堕落倾向。
- 无愧:“不顾世间,崇重暴恶为性,能障碍愧,生长恶行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六)和无惭不同,无愧是不顾世间道德和法律,一味推崇粗暴恶行。无愧所障碍的愧,同样是恶行生长的基础。无惭、无愧两种都是没有羞耻心的表现。
大随烦恼共有八种,关于这部分内容,在二能变中已经作了说明,此处不再重复。
最后,还有悔、眠、寻、伺四种不定心所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不定谓悔、眠,寻、伺二各二。
- 悔:“悔谓恶作,恶所作业,追悔为性,障止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七)悔就是对以往的行为产生追悔。悔的前提是恶作,即厌恶自己的所作所为。由于厌恶,而有追悔心理的产生。厌恶和悔具有因果关系,厌恶是因,悔是果。因此,有些论典称悔为恶作。悔通善与不善。若是我们对曾经犯下的不善行产生悔意,就是向善的表现。但在某些情况,虽然我们做的是好事,却在无意中帮助了自己的仇敌,也会后悔莫及,这显然与善法不相应了。所以说,悔可以有不同倾向,当我们对恶事追悔时为善行,而对善事追悔时又是恶行。
- 眠:“令身不自在,昧略为性,障观为性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七)睡眠就像一种麻醉剂,当我们被睡意缠绕时,所有机能都无法正常运转,不但行动格外迟缓,心灵的分别能力也极其微弱。我们或许会有这样的经验,有时在睡意朦胧中虽然想到要起来,可身体却不听指挥。所以,睡眠能令我们的心不得自在,令识的分别能力受到影响,从而障碍观修。当然,适当的睡眠也是调节疲劳、休养身心的基本方式,对每个人都是必不可少的。睡眠也通三性,《阿毗达磨发智论》卷二云:“睡眠当言善耶,不善耶,无记耶?答:睡眠应言或善,或不善,或无记。云何善?谓善心睡眠,惛微而转,心昧略性。云何不善?谓不善心睡眠,惛微而转,心昧略性。云何无记?谓无记心睡眠,惛微而转,心昧略性。”睡眠是善、不善、无记,关键在于我们带着什么心睡眠,带着善心睡眠就是善,带着不善心睡眠就是不善。因此,修行者应以善心、光明想入睡,勿令睡眠成为增长放逸之因。
- 寻、伺:“寻谓寻求,令心匆遽于意言境粗转为性。伺谓伺察,令心匆遽于意言境细转为性。此二俱以安不安住身心分位所依为业。”(《成唯识论》卷七)寻是寻求,指意识于名言境界产生粗的分别造作;伺是伺察,指意识于名言境界产生细的分别造作。从作用上说,寻伺的结果能令身心安或不安。寻伺是思心所和慧心所的表现,离此没有独立的自体。在佛教中,不论大小乘,皆依寻、伺之有无,而将三界分成有寻有伺地(指欲界及色界初禅天)、无寻有伺地(指初禅天之上、二禅天之下的中间天)、无寻无伺地(指二禅天以上至无色界)三所依地,以此说明有无寻伺与人生的关系。
“二各二”是说,这四种心所既通染也通净。虽然通染,但并不像烦恼心所那样,本身就是染污的;虽然通净,也不像善心所那样,本质就是清净的。正因为它们具有摇摆不定的特点,故名不定心所。
五、六识的所依
所依门是探讨前六识生起的依止,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依止根本识。
“初能变”没有谈到所依门,因为阿赖耶识是生命的果报体,重点在于被别人所依。就像在一个家庭中,父亲长是全家人的所依,但妻子、儿女也是他的生活乐趣和精神寄托。一方面,他为家庭提供生存保障;一方面,家庭又是他工作赚钱的动力。虽然依赖是相互的,但其中仍有主次之分。前六识生起的依赖主要有三方面:因缘依、增上缘依、等无间缘依。
因缘依主要指亲因缘,也就是种子。第八识包括两个层面,一为种子赖耶,一为现行赖耶。种子赖耶是一切识生起的亲因缘,但种子也不能离开现行赖耶,否则就无处保存。因为一切心识的生起都来自阿赖耶识储存的生命经验。首先由阿赖耶识投胎形成生命体,心法和色法才能随之生起。一旦阿赖耶识离开身体之后,色身便由有情转为无情,前六识自然也就无法展开活动。所以说,前六识是以第八识为根本所依。
六、前五识的活动情况
关于前五识的活动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五识随缘现,或俱或不俱,如涛波依水。
诸识的生起因缘
眼识要九种缘才能生起,耳识要八种缘才能生起,鼻、舌、身识要七种缘才能生起。
那么,眼识生起所需要的九种条件分别是什么呢?首先是明,也就是光线;其次是空,也就是空间和距离;第三是作意,否则就会视而不见;第四是眼根;第五是所缘境;第六是眼识的种子;第七是意识的参与,即分别依,意识中的“五俱意识”是和前五识同时生起的,否则无法对认识对象作出判断;第八是染净依,也就是末那识的作用,我们观察任何物体时,都包含着第七识对它的影响,并由此产生杂染心理;第九是根本依,也就是第八识。这九种缘是眼识生起的前提,缺乏其中任何一种,眼识就无法产生作用。
耳识的生起需要八种条件,比眼识的九缘少了“明”,因为声音的传递不需要光线。而鼻识、舌识、身识的生起则需要七种缘,又少了“空”,因为这三种需要接触境界才能生起。五根对世界的认识是不同的,所以在《八识规矩颂》中,接着又以“合三离二观尘世”作为补充说明。也就是说,鼻、舌、身三识必须直接接触对象才能感知,而眼识和耳识则要保持一定距离才能感知。
和前五识同样,第六、第七、第八诸识也是随缘而起,否则就不符合佛法的缘起观了。其中,第六识的生起需要五种缘:第一是作意,第二是种子,第三是所缘境,第四是染净依,第五是根本依。第七识的生起需要三种缘:第一是种子;第二是现行赖耶,此为第七识生起的不共俱有因,即颂文所说的“依彼转缘彼”;第三是作意。而第八识的生起需要四种缘:第一是种子;第二是作意;第三是末那识,它与第八识是互为依止的;第四是所缘境。第七识之所以只有三种缘,因为它的所缘和所依都是第八识,而第八识的所缘境为种子、根身和器界。
诸识是否同时生起
当识产生活动时,会有很多心理活动在配合。当我们看到喜爱的境界,可能生起贪心;当我们听到庄严的佛号,又可能生起正念。心所随时都在依五识展开活动,其中有些是普通心理,如触、作意、受、想、识五种遍行,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产生作用;而某些心所只有在部分情况下才产生作用;另一些则涉及特殊情形,如贪、嗔、痴等不善的情绪,或慈悲、惭愧等善的情感。
心灵的海洋
“如涛波依水”是形容心理活动像波涛般起伏不定。在第八阿赖耶识中,储藏着我们无始以来的生命经验,浩瀚有如大海。
正如《楞伽经》卷一所言:“藏识海常住,境界风所动,种种诸识浪,腾跃而转生。”“藏识”即第八识,“常住”是说它始终处于相似相续的状态,但随着境界的变化,随着业风的力量,随着前七识的活动,藏识的海洋就会波涛汹涌。就像大海一样,东海有风,浪随之而起;南海有风,浪亦随之而起。风大浪也大,风小浪也小。境风越大,内心活动往往就越强烈,反之亦然。“境界”又有外境和内境之分,当我们处于回忆时,虽未接触外境,但记忆中留存的影像同样影响到内心活动。如果是愉快的回忆,会使我们忍不住会心一笑;如果是痛苦的回忆,又会使我们陷入烦恼之中,可见回忆也是一种境界。前五识皆向外转,必须有外境的参与才能发生作用。惟有意识为内外能转,面对外境能产生作用,不面对外境亦能产生作用;清醒时能产生作用,睡眠时亦能产生作用。
意识的生起是以第八阿赖耶识为所依,而第八识的活动特点是“恒转如暴流”。经典中,时常以流水比喻心识活动,因为流水不常不断、相似相续,而缘起所呈现的精神状态也具备了这一特点。关于流水的比喻,《楞严经》、《密严经》和《解深密经》中都有大量说明。在《解深密经》“心意识相品”中,形容前五识为“大暴流”,“若有一浪生缘现前,唯一浪转;若二若多浪生缘现前,有多浪转”。有产生一浪的因缘出现,就掀起一重浪潮,有产生多浪的因缘出现,就会一浪接着一浪掀起。
虽然海中的波涛时起时灭,但大海却永远存在。在八识中,第八识是作为生命载体在执持色身,一旦发生间断,有情就会变成无情。而第七识一旦发生间断,我们就会由凡夫成为圣贤。所以,第七识和第八识为恒时转,从而构成精神世界的浩瀚大海。阿赖耶识中储藏着无始以来的生命经验,有些潜藏得很深,有些潜藏得较浅;有些经常能得到表现,有些根本没机会得到表现。这也正像大海,当海面波涛汹涌时,海洋深处却往往是平静的。弗洛伊德将意识喻为海洋中的冰山,我们能意识到的,只是显露在外的那一小部分。尽管我们每天都在妄想纷飞,但相对于藏识海洋而言,仅仅是其中的几片浪花。
七、意识的活动情况
关于意识的活动情况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意识常现起,除生无想天,及无心二定,睡眠与闷绝。
所谓“常现起”,是说意识时常处于活动状态。与第六识的活动相比,前五识的活动为少时转。因为前五识生起所需的条件较多,而条件越多就越不容易产生活动。同样是旅游,出国旅游所需条件甚多,所以实现机会较少;国内旅游所需条件较少,所以实现机会就会增加;如果仅仅是在附近散散步,随时都可以实现,因为它几乎不需要任何条件。同样的道理,意识生起只需五个条件,所以它的活动比前五识更频繁。
此外,前五识的活动是现量,属于自性分别,而我们对任何事物所作的思考、判断都属于意识的范畴。在精神领域的形成中,意识起着主导作用。但意识也不是恒常生起,在一些非常特殊的情况下,它的活动也会出现暂停。那么它在怎样几种情况下不产生活动呢?就是颂文所说的“除生无想天,及无心二定,睡眠与闷绝”。
- 无想天:又作无想有情天、无想众生天、福德天。色界天之一,为修无想定所感的异熟果报。生此天者,念想灭尽,仅存色身及不相应行蕴,所以称为无想天。此天为外道婆罗门的最高涅槃处,亦为异生凡夫以“出离想”作意,修无想定所感得的异熟果报,称为无想果,或无想异熟。关于此天的位置,有部与经部摄于四禅广果天,上座部则于广果天之上别立无想天一处。此天众生身长五百由旬,寿命五百大劫。但寿终之时,却会再生念想而堕欲界。
- 无想定:由厌离“想”而向往“无想”,依此修行,使心、心法灭尽的定为无想定。能于定中使意识心、心所活动全部停止,以求证得无想果,与灭尽定并称二无心定。此定为凡夫及外道所修,他们认为色界第四禅无想天的果报为真悟境而修习之。无想定属心不相应行法,可在五百大劫内得灭心和心所。
- 灭尽定:又作灭受想定、灭尽三昧。即灭尽心、心所而住于无心位之定,与无想定并称二无心定。区别在于,无想定为异生凡夫所得,此定为圣者所得。因为无想定仅灭前六识心、心所,形成凡夫心理基础的末那识尚在,而灭尽定则前七心、心所皆灭也。
- 睡眠:此处所指为深沉的睡眠,因浅睡为五十一心所之一,属于一种心理状态。而在极重的睡眠中,心理活动都已停止,为第六意识的睡眠位。
- 闷绝:根据印度的说法,人体有很多特殊的关键部位,相当于国人所说的穴位。只要点击那些部位,就会使人进入昏迷状态,类似武侠小说描述的点穴。这样的情况,佛经中也有记载。此外,当人处于极度兴奋和恐吓状态时,生命系统会被这种强烈的情绪干扰乃至摧毁,就像电器发生短路那样。在《瑜伽师地论》“五识身相应品”的意识部分中,对生命呈现的各种状态都有详尽阐述,及如何从心理活动的特征去理解这些现象。
第五节 正辨唯识
在唯识学中,心意识的内涵有时是相通的,有时又有着特定对象。通常,心是指第八阿赖耶识,意是指第七末那识,识是指前六识。
为什么唯识宗强调的是“唯识”,而非“唯心”呢?因为唯识典籍中,更多使用了“识”的概念。另外,佛教所说的唯心和哲学所说的唯心也有差异,尤其是唯识宗所说的唯识,更突出了缘起的特点。前面介绍过,眼识九缘生,耳识八缘生,鼻舌身七缘生,而意识、末那识和阿赖耶识也都是缘起的。以缘起的识作为万法生起之因,显然不同于哲学所说的第一性。因为第一性具有两个特点:一是不依赖任何条件就可独立存在,二是能派生他物而不被他物派生。或以上帝作为第一因,由上帝创造世间万物。但佛教是以缘起揭示了世间万物相互依存的关系,没有任何事物是独存的,皆须依赖其他事物存在,所谓“诸法因缘生,诸法因缘灭”。如果我们承认世界有第一因,就不符合缘起的法则。
识的变现
唯识所要显示的,是唯识所变之理。即我们认识的一切境界,都是由各自的识所变现。或者说,我们认识的对象没有离开我们的认识。但这并不是说世上的一切都是我们变的,如果这样的话,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,世界就不存在了么?那就不是唯识而是唯我论了。
既然说到唯识所变,或许有人会说:我想拥有电脑就能变出电脑吗?或者我们想将西园寺变到山上,可以尽情享受山林野趣,行不行呢?这样的理解可能是受了魔术影响,也是不对的。关于这个问题,太虚大师以“因缘所生,唯识所变”八个字作了总结。也就是说,唯识所变必须是建立在因缘的基础上,不可能无中生有。
无我唯识
关于正辨唯识的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是诸识转变,分别所分别,由此彼皆无,故一切唯识。
“诸识”是指八识及五十一心所。心所和心王所缘的境界不同,每种心所在活动时都会呈现出相应的相分,如触、作意、贪、嗔等等。同时,每个识和心所也都有自证分,并由此呈现出分别及所分别。分别是能认识的作用,所分别则是认识的境界。自证分即自体,而见分和相分是用,用不离体。既然见分和相分是识所变现的,那它也就没有离开识。
佛法早就告诉我们,在世界的一切现象中,心具有主导的作用。但佛法并不是像唯心主义哲学那样将心的作用极端化,事实上,它对心物关系的说明非常客观。既认识到心灵的独特作用,又不否定境界对心的影响,不否定彼此间相互缘起的关系。
“由此彼皆无”是说,除了每个识的自证分所变现见分、相分之外,并没有另外的实我和实法。“彼”是指凡夫执著的我相和法相,即独立于认识之外的真实境界。唯识宗认为,有的只是见分和相分,此外别无其他,“故一切唯识”。
第六节 解答疑难
一、心识生起难
由一切种识,如是如是变,以展转力故,彼彼分别生。
“由一切种识,如是如是变。”心法的生起要依赖于因缘、增上缘、所缘缘和次第缘。首先是亲因缘,条件有亲有疏,一般来说,亲的是因,疏的是缘。当因缘和其他缘在一起时,因缘就是最亲的条件,增上缘则是辅助条件。因缘在唯识宗具有特定的内涵,就是种子和现行的关系。种子生现行时,种子为现行的亲因缘;现行熏种子时,现行又转而成为种子的亲因缘。所以,从哲学角度来说,唯识应属于多元论,因为八识及三性诸法都有各自的自体。但我们要知道,唯识所说的自性和中观所破的自性是不同的。唯识处处讲自性,而中观处处讲无自性,那么唯识与中观是截然对立的吗?事实上,此自性非彼自性。唯识宗所讲的自性是事物的自体,即此物简别于他物的特征,如水以湿为性,火以暖为性。而中观所破的自性,是独存而不变的自性。
“由一切种识”的一切种,是第八阿赖耶识。之所以在“识”之前加上“种”,是侧重从种子的角度来谈,因为种子是万法生起的因缘。如果说阿赖耶识是体,种子就是它的用。我们说种识,就是“摄用归体”;如果强调种子的作用,就是“依体起用”。
“如是”有众多和不断之义,而“如是如是变”则说明,精神活动及各种现象的生起皆由种子在如是变化。如果阿赖耶识没有种子的话,一切精神活动都不会产生,我们将无法思维、学习乃至说话。任何知识都是思维活动的结果,而思维活动离不开种子。我现在为你们讲解唯识,属于“种子生现行”的过程。作为你们的疏所缘缘,我说话的影像会投射到你们的认识上,而在你们的认识上自然显现出相似的相分影像。你们现在学习唯识,就播下了唯识的种子,然后在你们的思维和语言中就会出现唯识的概念。
“以展转力故”的“展转”,是指种子现行后的现行识,也就是它所呈现的见分和相分。唯识虽然没有外境,但在我们每个人的世界中还是有见分和相分。不但有见分和相分,还会将这见分和相分执以为我,执以为法。而这见分、相分和我执、法执就是种子生起的依赖。比如我们在梦中见到老虎而惊慌失措,老虎虽然是自己变现的,却能令我们惊慌失措,说明这老虎对我们还是能产生作用的。又如我们在梦中见到金钱,还是会生起贪心,说明的也是这个道理。所以,心理活动不需依赖外境就能独立完成,因为现行识的见分和相分可作为种子生起的增上缘。
“彼彼分别生”的“彼彼”为众多义,“分别”指的是“识”,因为识是以分别为特征。第六意识具有内转的作用,无须依赖外境就能完成。所以说,即使在没有面对外境时,我们一样可以独自冥想,思绪万千。
二、生死相续难
由诸业习气,二取习气俱,前异熟既尽,复生余异熟。
有情的生死相续主要是两种习气构成。习气由种子熏习而来,即意识在思维活动过程中残留的痕迹。在我们生命中有两类种子,其中,等流种子相当于质料因,异熟种子相当于动力因。由此分别熏习成异熟习气和等流习气,又名业习气和二取习气。
二取为能取和所取,也就是能认识和所认识。能认识的是见分,所认识的是相分。二取习气是能认识和所认识的一切法生起之因,也就是八识三性。那么,宇宙万法是否都由我们的种子所生?事实上,每个人所说的宇宙万法,只是自己认识中的世界。我所说的是我认识的,你们所说的是你们认识的。我的能认识和所认识,就是我的宇宙万法。你们的世界,并非我的唯识所变,十方世界更非我的唯识所变。
众生的妄识各个不同,有些人心念力量极大,有些人心念力量很小。其实,蚊子、苍蝇也有八识五十一心所,但和我们的八识五十一心所力量不同,和佛菩萨更不同,这是不同生命素质决定的。同样是人,每个人认识的世界却存在差异,这就取决于各自的认识及生命中潜藏的种子。
种子是生命延续的亲因缘。佛教中,通常是以十二因缘说明有情生命延续的规律,也叫“十二有支”。关于十二因缘,唯识宗是以二世一重因果进行分析,不同于有部所说的三世二重因果。所谓三世,即过去、现在、未来;而二世或是过去和现在,或是现在和未来。
唯识宗又将十二因缘分为能引、所引和能生、所生四个部分:无明、行是能引支,识、名色、六入、触、受是所引支,爱、取、有是能生支,生、老死是所生果。
第一支为无明,是和前七识相应的痴心所,在第七识的意义上属于不共无明。凡夫的生命始终处于无明状态中,不论行善还是作恶,皆不例外。只有在见道后,才能打破无明状态。而在此之前,无明和第七识的相应从未间断,即《摄大乘论·所知依分》所说的“俱行一切分,为不共无明”。无明也和前六识及其他烦恼相应,使我们造业并熏习成业种子,这就是行支。而识、名色、六入、触、受,指的是五种名言种子,是无始以来熏习而成。从业种子和名言种子到生死流转,还需要爱取有的力量。以爱取有为土壤,业种子和名言种子才能得以生长。爱和取的区别在于,爱是下等的贪,而取是上等的贪,因为有爱才想要占有它、获取它。也只有在爱取的滋润下,业种子和名言种子才会导致有情的生死相续,所以爱取有是能生支。唯识宗认为,有了现在的无明等因缘,才有未来的生和老死。而十二因缘中的无明、行、识、名色、六入、触、受、爱、取、有十支都是因,只有生和老死两支才是果。这便是两世一重因果。
“前异熟既尽,复生余异熟”是说,一期生命结束了,接着又导致下一生。如此生生不已,永远没有间断。在生命延续的过程中,业种子和名言种子的作用是不同的。前者有寿尽相,作用是有限的;后者没有寿尽相,作用是无限的。业种子又有共业、不共业及引业、满业之分,决定了一期生命的长短及健康状况等等。一期生命形式结束,旧有的业种子不再发生作用。新的业种子和业缘又继续成熟,招感下期生命的果报体。正是不同的业种子,推动我们不断地生天或做人,在六道生生不息地流转,所谓“业力无尽、生死无穷”。那么,我们是否要将业力偿还干净之后才能了生死呢?如果那样的话,我们恐怕永远无法从生死中解脱。十二因缘中,爱取有是重要的一环,如果没有它们作为土壤,即使业种子还存在,却无法继续产生作用。所以说,断除爱取有的力量,是修行中需要把握的关键所在。
三、唯识所因难
略
四、世事乖宗难
唯识的重点并非否定我们个人以外的世界,而是说明,我们认识的世界是由我们的认识所决定。离开我们的认识,外境的存在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。不论世界有多大,境界有多少,我们认识的,终究还是局限于自己所能认识的境界。离开这个范畴,宇宙多大对我们并无意义,和我们的解脱更无关系。因为我们的烦恼和快乐都源于自身认识的范畴,而非尚未认识的领域。
五、圣教相违难
也有人提出,如果心外的色法等实境是没有的,那么在世尊的圣教中,就不应当说有色等十二处。既然说到色等之法,可见这些实法必定是有的。
十二处即六根和六尘,六根属于内六处,六尘属于外六处。十二处的概念,能否说明六尘境界是客观存在的呢?对于这一问题,唯识宗是通过种子和现行来解释内处和外处。种子尚未现行时为内六处,而种子现行后为外六处。所以说,六处的境界,不论六根也好,六尘也好,依然是种子变现的,依然没有离开我们的识。
六、唯识成空难
如果说一切法空,那我们的心也应该是空的,如何说惟有识呢?
这一问题,唯识宗主要是从三性的角度来回答:唯识所要空的是三性中的遍计所执,也就是我执和法执,这两种执著来自我们对世界的错误认识。我们在见分上产生我执,在相分上产生法执,并由此认为我们所看到的现象是实在的,是好或不好,有价值或没价值。而这一切并非客观真实,只是我们主观赋予的。就像我们将一根绳子当做蛇,绳子是缘起有、依他起有,蛇则是因遍计所执产生的错觉。唯识所要空的,是蛇而不是绳子。所以说,唯识所说的空和诸法唯识之理并不矛盾。
七、色相非心难
我们的精神世界是无形无相的,可物质世界是有形有相的。如果一切色法都以识为体,无形之物又是如何成为有形之物的呢?
对于这一问题,唯识宗认为是我们的坚固执著所致。因为我们坚固的执著,才使我们所认识的一切变成固定的、实在的。
对于不同层次的生命来说,不同的执著和妄想会形成不同的世界。而这不同的世界只是对这一层次的生命才有意义。当生命抵达另一个层次时,时空都发生了彻底改变。所以说,我们现在所认为的真实,只是建立在我们的妄想之上,由业力和习气形成的。在我们的生命中,每个妄想都代表着一个世界,其作用又取决于自身力量。开始萌芽时,它只是一个妄想;发展到某个阶段,就表现为我们的某种思想境界;一旦成熟,则能代表我们整个的生命状态。从一个妄想演变为思想境界,进而成长为生命状态,就是生命转化的过程。我们培养哪些妄想,在人性中培养哪些心所和念头,就代表着未来将进入怎样的生命状态。
八、现量违宗难
我们的认识有现量、比量和非量。现量所缘的境界是性境,性者实也,即真实的境界。前五识和第六意识都有现量的作用,如果所现为真实之境,那么外境也应是有的,否则如何去缘?现量所缘的真实境界又如何成立?
唯识宗告诉我们,当我们在现量状态时,根本不知道是内境还是外境。我们所认为的外境,其实已是意识的分别状态,也就是非量,即错误推断;而我们认为这个外境好或不好等等,又属于比量的范畴,也不是现量。
九、梦觉相违难
梦中的境界,虽在梦中感觉是真实的,但梦醒之后就知道是妄境了。如果我们清醒时感觉的境界不是实境的话,我们也应当能够知道。但在现实生活中,我们并不知道面对的境界是虚妄的,可见和梦境还是有区别的。
事实上,所谓的清醒也是相对的。凡夫之所以是凡夫,就是因为生活在无明大梦中。人们常常感叹人生如梦,其实不仅我们今生在梦中,过去的生生世世都在梦中,惟有无漏智慧显现后,才会如梦初醒。到见道的那天,有漏妄识不起现行时,我们才能从梦中真正醒来,知道现有的生命状态皆是妄想显现。
十、外取他心难
佛法所说的他心智,乃是缘他人之心,即知道他人的所思所想。如果承认有他心智,能够了解他人的心念,说明心还是能够缘心外的境界。
而唯识宗对此的解释是,他心智所缘的他心不是亲所缘缘,而是疏所缘缘。当我们在缘他心时,他心只是作为疏所缘缘呈现于我们的内心。就像外境在镜前呈现出相应的影像,但镜子呈现的只是外境投射的影像,并非外境本身。因此,镜外的影像为疏所缘缘,镜内的影像才是亲所缘缘。我们每个人都能互相认识,当我看到你的时候,你是我的疏所缘缘,你的影像会在我的认识上投射出来。但我看到的并非真实的你,而是我认识和理解的你。因为我们缘任何一个对象时,都会在对方投射的影像的基础上,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、认识或爱好进行再加工,这就是理解和对象始终存在差距的原因所在。
十一、异境非违难
关于这个问题,前面已多次涉及:既然有疏所缘缘,说明还是有外境,不能说没有。
唯识宗告诉我们,唯识并非唯我一人的识,如果唯我的话,“我”岂不是等同于一神教的上帝:因为“我”的出现,才有了人类的世界;有一天“我”死了,整个世界将随之消失。而唯识告诉我们,每个人认识的世界,是建立在每个人的认识之上。每个人只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,离开自己的认识,这一世界就不存在了。除了个体之外,宇宙中还有无量无边的众生。每个众生都有自己的世界,所谓“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如来”。
唯识将一切法分为心法、心所法、色法、心不相应行法、无为法五类,其中心法最胜。与物质世界相比,心的作用最为强大并占有绝对的主导地位。
在一切法中,唯识特别强调心的创造性,并建构了完整的理论体系。心所法代表了我们的心理活动,而色法则是由心、心所显现的影像。心不相应行法是心法、心所法、色法的表现方式,如时间、空间、速度,但这些并非实有,不能离开心、心所、色法而单独存在。比如我们的手按照一定的速度转动,但离开手就没有独立的速度。我们在这里上两小时的课,这一时间概念也不能离开当下的人和事。时间、空间、速度之所以叫做心不相应,是因为它们有自身的运动规律,不是心能随便加以改变的。所以,心不相应行法是心法、心所法、色法的分位假定。无为法是唯识性,也就是唯识的实性。唯识有唯识相和唯识性之分,唯识性同样没有离开识:“如是诸法皆不离识,总立识名。”世间万法都没有离开这五法,而五法又都没有离开识。
第七节 唯识中道观
一、三性
唯识宗将一切法归纳为三种,遍计所执性
代表着主观、错觉的世界,依他起性
代表着因缘显现的世界,圆成实性
代表着诸法的真实相。其中,遍计所执性为凡夫境界,圆成实为圣贤境界。三性,是唯识学对一切法所做的透视性的归纳分类
三性也代表了整个唯识的核心思想。我们讲阿赖耶缘起、讲八识五十一心所、讲万法唯识,都属于依他起性的范畴。我们所要破除的我法二执,又是属于遍计所执性的范畴,这是有情生死流转的根源。而我们所要证得诸法的实相,则是圆成实相。
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由彼彼遍计,遍计种种物,此遍计所执,自性无所有。依他起自性,分别缘所生。圆成实于彼,常远离前性。故此与依他,非异非不异,如无常等性,非不见此彼。
遍计所执性
“由彼彼遍计,遍计种种物”,说的是遍计所执性。对于遍计所执性,我们可以从三方面去理解。遍为普遍,计为计度分别,就是对认识境界进行普遍的计度分别。在八个识中,什么是能遍计?前五识没有计度分别,第八识遍而不计,只有第六、七识为能遍计。遍计所执又分能遍计和所遍计,既然有能遍计的识,必然有所遍计的对象。比如我们看到茶杯,对这个茶杯进行的分别为能遍计,而这个茶杯就是我们的所遍计。虽然能遍计的意识和所遍计的对象都属于依他起的现象,但我们对茶杯产生妄执时,就落入了遍计所执的状态。遍计所执的内涵是我执和法执,它的表现方式,主要是对名、义的自性和差别产生错误认识、错误执著。
任何事物的存在不外乎名称和实质两个状态。桌子有桌子的名称和实质,房子有房子的名称和实质,乃至任何事物都是如此。我们会对事物的名称产生自性的执著,认为它的名称是实在的;也会对事物的实质产生自性的执著,认为它的实质是独存的。同时,我们还会对事物的名称和实质产生差别的执著,判断它是否具有价值、是否与我有关等等。
我们不仅对事物的名、义产生自性和差别的执著,还会“因名遍及义”,因某个名称而执著实质,认为名称与实质是一体的,如认为桌子的名称代表着桌子的实质。再“因义遍及名”,觉得这个物体只能称为桌子,不能有别的名称。更进一步,还会“因名遍及名,因义遍及义”,因为这个名称而遍计另外的名称,因为这个实质而执著另外的实质。
自性执著认为事物在当下是独存的,差别执著是执著事物的差别具有实在性。凡夫的执著根深蒂固,而这执著又来自我们对世界的错误认识。所以,修行的过程从四寻思入手,对我们固有的认识进行重新思考、审视和观察。当然这种思考必须在正见的指导下,包括中观见、唯识见,或无常见、无我见。当我们了解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,就能建立如实智。依此如实智,则能引发根本的无漏智。
“此遍计所执,自性无所有”是说,由遍计所执产生的我执和法执,在客观上根本不存在。能遍计为意识,所遍计为依他起的见分、相分。见分和相分都是依他起有,而意识一旦于此见分、相分上虚妄分别,生起我执和法执,就落入遍计所执的范畴了。所以说,我们对事物所作的判断,都是我们赋予它的,并非它本身具有的属性。
依他起性
“依他起自性,分别缘所生”是说依他起性。依他起,是依因待缘而生起的诸法。所谓分别,即八识三性诸法。这些法的生起是因缘所生,确切地说,是以种子为因,八识三性诸法为缘而生起。
圆成实性
“圆成实于彼,常远离前性”说的是圆成实性。圆为圆满,成为成就,实为真实,就是说,通过修行可成就圆满、真实的法。“圆成实于彼”的“彼”,指的是依他起,“常远离前性”的“前性”,指的是遍计所执。如果我们能在依他起上远离遍计所执的错误认识,就能通达圆成实性,通达诸法的真如实性。依他起是现象的,其本质为圆成实,但凡夫却因遍计所执的障碍而不能通达世界真实。就像我们戴着有色眼镜去观察世界,所见一切都会发生改变。
三性的关系
“故此与依他,非异非不异,如无常等性,非不见此彼。”这一偈颂揭示了依他起性和圆成实性的关系。“故此”为圆成实性,和依他起的关系是“非异非不异”,二者既非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,但又不尽相同。我们对圆成实性的认识,并未离开依他起性。就像我们观察这个桌子,桌子具有无常性和无我性,但我们不能离开桌子去认识桌子的无常和无我。所以说,桌子的无常性和桌子是不一、不异的关系。这也是佛法对于现象和本体间相互关系的透视,“非异”即不是一个东西,“非不异”即不是两个东西。
《解深密经·胜义谛相品》中,讲到“胜义谛”的几个特征。第一,胜义谛超越名言,无法以我们的名言概念去表达。第二,胜义谛超越思维,无法以我们的思维去思维。唯识宗认为一切法具有两种自性,一为假言自性,一为离言自性。我们将某个物体命名为桌子,这一表达是思维的产物,为假言自性;但它本身还具有超越思维的部分,即事实真相的部分,为离言自性。两者的区别在于,是否介入了我们的语言和思维。假言自性是遍计所执性,而离言自性既可以是依他起性,也可以是圆成实性。第三,胜义谛离一异现象,就是说依他起和圆成实非一、非异,应超越一和异去理解。第四,胜义谛遍一切一味相,也就是说真理具有普遍性,遍于一切诸法。
“非不见此彼”,这句话如果完整地表达,应该是“非不见此而能见彼”。这儿的“此”指的是圆成实性,“彼”指的是依他起性。三性中,只有真正证得圆成实性,才能了知依他起的如幻如化。我们现在也知道一切法是缘起的,但很难真正将世界视为梦幻,原因就在于尚未证得圆成实性。我们现在对佛法的认识还停留在知识层面,只有亲自证得空性,才能彻悟梦幻的深义。这就是佛经中所说的“非不见真如,而能了诸行,皆如幻事等,虽有而非真”。只有在通达真如的前提下,才能了知诸行的如梦如幻。
二、三无性
《般若经》说一切法空,但很多人往往对此缺乏正确认识,甚至拨无因果,堕入恶趣空的现象。因而,唯识宗从三无性的角度,使我们能正确地理解佛法所说的空。关于这部分内容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即依此三性,立彼三无性,故佛密意说,一切法无性。初即相无性,次无自然性,后由远离前,所执我法性。
三无性为相无性、生无性和胜义无性,这是依三性建立的。依遍计所执相建立相无性,依依他起相建立生无性,依圆成实相建立胜义无性。佛陀说一切法空,乃密意说,是有针对性的,我们不能简单地按照字面去理解。
- “初即相无性”,相为体相,即遍计所执的体相是没有的,由此建立相无性。
- “次无自然性”,一切法是因缘所生,既是缘生的,就不是自然存在的。可见我们所认为的自然存在的体性是没有的,由此建立生无性。这种自然性正是中观所破的自性。
- “后由远离前,所执我法性”,“后”是指第三种胜义无性,它所要空的并非胜义,而是遍计所执的我法性。
从究竟意义上说,三无性所要空的仍是遍计所执性,因为依他起性是缘起有,圆成实性是真实有,惟有遍计所执性才是空的。
由此可见,唯识宗对空有的认识是建立于中道之上的,既认识到有,也认识到空。认为一切皆空或一切皆有,都是不究竟的,只是方便说。事实上,中观宗也讲到缘起有,但两者的不同在于,唯识宗强调的是缘起有、胜义有;而中观着重从空的角度来谈,强调的是空。而中道实相是非空非有,唯识宗所说的胜义有,是超越了空和有;中观宗所说的无自性空,同样不落空有两边。
第八节 唯识性
关于唯识性的内容,只有一个偈颂:
此诸法胜义,亦即是真如,常如其性故,即唯识实性。
佛法中,对真理的解释往往是通过遮和显两种方式。所谓遮,是通过否定方式表述;所谓显,是通过肯定方式述说。般若系的经典主要采用遮的方式,《心经》中,处处都在讲“无”、“空”和“不”,讲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,受想行识亦复如是”,全经两百多字,“无”、“空”、“不”反复出现,此为遮诠。《中论》的“不生亦不灭,不来亦不出,不常亦不断,不一亦不异,能说是因缘,善灭诸戏论”,同样是采用遮诠的方式。
而唯识宗往往是通过正面显示的方式述说,真如是什么呢?“常如其性故,即唯识实性。”“常”为永恒,“如”为永远不变,“其性”则是“唯识实性”,即学佛修行所要证得的实性。
唯识性又分真俗相对和真妄相对两种,也就是说,唯识性有真实和虚妄的分别。唯识是讲自性的宗派,说到任何一个识或法的时候,都有各自的体性。《成唯识论》中,每个心所都有各自的体和用,而体也就是它们的自性。唯识性有世俗和胜义两个层面,此处所说是胜义的唯识性。
第九节 修证位次
一、资粮位
关于资粮位的修行,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乃至未起识,求住唯识性,于二取随眠,犹未能伏灭。
“未起识”的“识”是顺抉择分的识。抉择分是以智慧亲证真理,通过加行位的修习才能达到,故加行位的修行为顺抉择分。“未起识”,是尚未修习唯识观,尚未生起顺抉择分的识。通过对唯识理论的学习,还应进一步修唯识观,方能见道并亲证唯识实性,这一过程主要在加行位。正式修习唯识观之前的过程,即资粮位,是关于空性禅修必须具备的心理基础。资粮位和加行位,又名胜解行地,在此阶段应对唯识中道见生起坚定不移的信解。
初发心菩萨在资粮位的修行,主要依赖四种力量。
- 因力:我们为什么能信仰大乘佛法?为什么能相信诸法唯识之理?为什么会发菩提心,希望成就无上佛果?正是因为有大乘根机。从唯识角度来说,是因为有菩萨种性。学佛讲究根机,其实,世间学习也是如此。我们对科学或艺术的学习及能否取得成就,都和根机有关。在唯识宗看来,是否具备宿世根机是成就的关键。我们首先要有菩萨种性,才有因缘修学菩萨道。如果生命中没有这样的善根,即使有缘听闻大乘佛法,或许也只是一笑了之。正如老子所说:“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;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;下士闻道,大笑之。”之所以在闻道后有如此不同的反应,正是因为不同根机使然。成佛也好,任何领域的成就也好,都不能离开因力。
- 善友力:学佛要有善知识的指引和提携。凡夫的特点是心随境转,在我们的生命中,有善的种子,也有恶的种子,时时都在争夺心灵主权。在修行过程中,这类斗争始终没有停止。善缘现前,就可能走向善;恶缘现前,又有可能走向恶。随时都有进步的希望,也有堕落的可能。所以,善知识的帮助非常重要。佛法告诉我们,学佛首先要“亲近善知识,听闻正法,如理作意,法随法行”。惟有亲近真正的善知识,才能从其听闻正法,迈向解脱。否则就会像那些法轮功信徒,虽虔诚得近于狂热,却没有正法引导,不但解脱无望,更对身心构成极大伤害。
- 作意力:即意志力,由对大乘佛法的坚定信解而产生的意志力。这一方面和我们的认识有关,一方面和我们的生命目标有关。在人生旅途中,我们通过不断抉择,有幸值遇三宝、皈依三宝,找到通往解脱的光明大道。问题是,我们虽已知道何去何从,但在实际操作中,常常是不能自主的。因为凡夫心具有强大的力量,并且不断寻求发展空间,从而阻挠我们的前进步伐。
- 资粮力:皈依、发心之后,还须积累资粮。一是福德资粮,一是智慧资粮。通过发菩提心,礼敬供养十方诸佛,并对一切有情生起慈悲布施之心,能迅速积累福德资粮。我们所熟悉的《普贤行愿品》,就是积资净障的捷径,我称之为“第一生产力”,能帮助我们在最短时间内积累佛果资粮。藏传佛教尤其重视“普贤七支供”的修习,以此作为一切宗派的共同前行。而智慧资粮的积累,主要是通过闻思经教而来。正确的闻思正见,是契入空性正见不可缺少的前提。知见的掌握,关键在于深入、精确。对于多数人来说,选择一个相契的宗派,深入修学并掌握一宗正见便够用了。若止于泛泛的了解,所学往往流于知识,于实修并无真实力用。
二、加行位
在资粮位的过程中,通过积资净障的长期准备,为修行营造了良好的心灵环境。接着,才能正式进入唯识止观的修行,即加行位。唯识学是一种认识论,其修行是从改变认识入手。我们对世界的了解正确与否,根源就在于自身的认识。如果认识发生错误,所见一切就是错误的。我们的认识很迟钝,看到的世界非常有限。现代科学延伸了人们的认识,显微镜使我们看到微观世界,望远镜使我们看到宏观世界,这都超越肉眼的视觉范围。如果说感官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仪器,那么思维也具有同样的作用。很多烦恼和痛苦,都是因我们的错误认识而来,即唯识宗所说的遍计所执性。修行,就是要改变我们的认识,改变我们认识世界的仪器,使我们从心理到生理,从依报到正报,都有彻底的改变,这正是转依的过程。要改变认识,就必须对我们已有的认识重新审查,理性透视存在的一切,并从名与实两方面加以考量。名为名称,实为实物,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名和义两大内容。比如桌子的存在,既有桌子的名称,也有桌子的实物,我们对事物的认识不外乎这两方面。在学习佛法之前,我们对名、义的自性和差别充满错误认识,认为它们是客观真实的存在。
对名、义的错误认识和执著,就是遍计所执性,是凡夫心形成的基础。凡夫因为不能正观因缘假相,在依他起的见、相二分显现中,不知名唯是假名,相是假相,从而生起能所及我法二执,引发内在烦恼。由烦恼而造业,形成种种杂染心理。凡夫的生命,正是在这些心理的推动下轮回不息。
加行位的修行,是要解除凡夫心,引发空性正见。其修习内容主要是止观,由此契入空性。通常的情况,是先修止。止,为止心一境,任何不会引发负面情绪的对象,都可作为修止的所缘。佛教中最常用的是专注呼吸,因为呼吸和生理、心念的关系很密切。呼吸调顺了,便容易安住身心,引发轻安,对禅定的成就极为有利。
止的修习到成就,可分为九个步骤,称为九住心。《瑜伽师地论》中,九住心分别为:内住、等住(又称续住)、安住、近住、调顺、寂静、最极寂静、专注一趣、等持。止的修习,需有相对清净的环境,尤其要以持戒作为基础。凡夫的特点是心随境转,通过持戒远离不善境界,才能保有相对清净的内心。定的作用,则是帮助我们简化念头,使心变得简单、清净、稳定,为契入空性奠定良好的心行基础。
止并非佛教特有的修行,外道也修习四禅八定,为什么他们不能成就解脱呢?这是因为缺乏正见
指引,所以解脱还需要修观。观,又分观想修、观察修及观照修。
观想修
的心理基础,是想象。早期唯识学的建立,和瑜伽师的观想修有密切关系。瑜伽行者在修习地、水、火、风等观境时,一旦观修成熟,所缘境界会随着观想自然显现。正如《摄大乘论》所引颂文:“诸瑜伽师于一物,种种胜解各不同,种种所见皆成立,故知一切惟有识。”这是通过观修境界体验诸法唯识之理。观想修其实并不难,因为这恰恰符合凡夫的心理习惯。我们时常对许多东西赋予想象,一厢情愿地认为如此这般。且不论客观结果如何,对我们的心情却能产生极大影响。情人眼里出西施,就是观想修所致。我们所以是凡夫,也是长期以来不断运用观想修的成果。同样,如果想要瓦解凡夫心,成就佛菩萨品质,也应以正确的思维和想象进行对治。
观察修
的心理基础是思维,通过正思维来调整心念。本论所说的四种寻思,便是观察修的具体方法,也就是对名自性、名差别和义自性、义差别进行寻思。我们所缘的任何事物,都不外乎名与义两方面。所谓名,只是一种意识的设定,乃假名安立;所谓义,则是内心迷惑的显相,乃虚幻不实。名与义,都没有离开我们的心,就如梦中所见一切事相,似乎真实独立于心外,实际却是自心显现。进而认识心念是因缘所生,没有离开境界而独存。一旦妄境息灭,妄心也将随之空去。通过四寻思,如实认识名与义的实质,从而生起如实的智慧。不过,在加行位的如实智仍属有漏妄识,并非真正见道的智慧。
观照修
是运用觉察力来修行。我们的心本来具有自我认知的能力,每个念头生起时,都能当下自我认知,只是这种功能一直被忽略了。因为我们过分关注境界,使自己深陷其中,成为不能自主的奴隶。如果想要掌握心灵主权,做生命的主人,就应从观照修开始。学会观照,将认识重点转向对心念的观照。看念头的起落、来去,不拒不迎,不做任何判断,只要保持最单纯的观照即可。不断训练观照力,能够逐步解除妄念,并从修习观照的过程中,认识心灵内在没有造作的遍知力。
加行位的修行,是通过止观来扫除妄境和妄心的。那么,这是否就意味着见道了呢?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现前立少物,谓是唯识性,以有所得故,非实住唯识。
“现前立少物,谓是唯识性。”加行位虽然扫除了妄境、妄心,但无漏圣智尚未生起,生命仍处于无明状态中。此时,虽然心空境寂,但仍有空无之相,心有所得。因此,并未真正证得唯识性。
三、通达位
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若时于所缘,智都无所得,尔时住唯识,离二取相故。
“若时于所缘,智都无所得。”在加行位中,通过暖、顶、忍、世第一位,寻思观察诸法名、义的自性、差别,成就四如实智,认识到所缘外境是空,能缘妄心亦是空,即《心经》所说的“无智亦无得”。此时,于所缘境及能缘智都无所得。
“尔时住唯识”,即亲证唯识实性,也就是见道。“离二取相故”的二取相,是为能取相执及所取相执。菩萨安住于空性,于依他起的见相分,不起二取之执。
通达位是建立在能所双亡的基础上。其次第是:(一)认识到一切所缘境界都是有情内心迷惑的显现,都不离识。(二)认识到凡夫所执的我相、法相,客观上根本不存在,通达所取相是空的。(三)认识到能取的心与境是相互依托的,境无故识无。(四)了知能、所执空,安住于无所得的广大智中,于依他所起的见、相二分不起二执。
四、修道位
无始以来,我们都在无明大梦中,如今通过加行位的努力终于见道。但见道后还需进一步修道,因为无漏智慧虽已开发,但二执、二障还在,佛果功德也有待开发。这一过程,需要通过修道位完成。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无得不思议,是出世间智,舍二粗重故,便证得转依。
“无得”,是无所得的智慧,为根本智,无漏智。无漏智慧超越语言和思维的范畴,无法以语言表达,也无法以思维考量,故名“不思议”。又因其超越世间,亦名“出世间智”。
见道之后,并不意味着能永远保有这一状态。生命有两大系统,一是有漏妄识的系统,一是无漏智慧的系统。虽然无漏系统在见道后就开始产生作用,但有漏系统的活动并未因此停止,仍在主导有情生命的延续。所以,见道后应不断修行,使无漏系统的作用时间不断延长,有漏系统的作用时间逐步递减。到第五地、第六地,无漏系统的作用基本取代有漏系统。至第七地,尚为有功用地,还须继续努力。而第八地则为无功用地,已不须进行任何努力,故此地又名不退转地。当然彻底舍弃有漏的妄识还要到金刚道后。
“舍二粗重故”,二粗重即二障种子。在十地修行中,一方面要不断修习空性,消融二障种子;一方面要修习六度四摄的利他行,成就慈悲品质。为利益无量众生,菩萨还须从五明处学,成就种种差别智慧。二障中,烦恼障能障碍涅槃的证得,所知障将障碍菩提的成就。舍去二障种子,方能证得转依。
“便证得转依”,转依的内容包含几个方面:首先是能转道,要以智慧的力量去转变,包括加行智、根本智和后得智。其中,真正产生作用的是根本智和后得智,因为加行智是有漏的。其次是所转依,包括持种依和迷悟依。持种依,就是转变作为生命载体的阿赖耶识。迷悟依就是真如,迷了真如就流转生死,悟了真如就解脱生死。所以,持种依是转染成净,迷悟依是转迷为悟。第三是所转得,即转舍二障种子,将之从生命中清除干净。所转得也有两种,一是所显得,一是所生得。所显得即大涅槃,作为涅槃建立基础的空性是本来存在的,开显出来即可。所生得就是菩提,以无漏种子为因而修行成就。
菩萨道的修行主要有两大内容:一是修慈悲,一是修智慧。佛陀品质是由悲、智两大要素构成,所谓有智无悲是名二乘,有悲无智是曰凡夫,悲智双运乃名菩萨。所以,菩萨道的修行应从慈悲和智慧两方面着手。修慈悲是以发菩提心为基础,修习利益一切众生之行,在利他过程中成就并圆满慈悲。菩萨行的内容,主要归纳为六度,前五度为方便,般若度为慧,两者相辅相成。
五、究竟位
《唯识三十论》曰:
此即无漏界,不思议善常,安乐解脱身,大牟尼名法。
“此”是指前面所说的两种转依果,也就是真涅槃和大菩提。
真涅槃为所显得,涅槃之体为真如。真如本来清净,但为客尘二障所遮蔽,不得显现。菩萨在修道位的过程中,不断作空性观修,把二障断除干净,清净真如得以完全开显,乃能证得大涅槃。
大菩提为所生得,菩提之体为无漏智,无漏智依无漏种子而生。无始以来,无漏种子法尔存在于第八识中,但为二障所碍不能生起。菩萨在修行过程中,通过闻思经教,勤修戒定慧,逐渐扫除二执、二障,引生无漏智。并在修道位不断观修空性,使无漏智力量日益增大,终成大菩提之果。大菩提有四智相应心品:
- 大圆镜智相应心品:是转变有漏第八识聚而成。有漏第八识为现种依持,转成无漏识后成就大圆镜智,为无漏种和佛果功德生起所依,变现自受用身土影相,犹如大圆镜中显现种种色相。
- 平等性智相应心品:转变有漏第七识聚而成。此识在有漏位执第八见分为我,是分辨自他、制造不平等的根源。转成无漏识后成就平等性智,消除我执,内证平等理性,视一切有情及诸法平等,起大慈悲,随十地菩萨所乐,变现他受用身土,使他受用法乐。
- 妙观察智相应心品:转变有漏第六识聚而成。此心转成无漏识后成就妙观察智,善能观察诸法自相共相,能生无量总持定门,成就种种功德珍宝,于大法会能现无边作用差别,说法断疑,利乐无边有情。
- 成所作智相应心品:转变有漏前五识聚而成。此心转成无漏识后成就成所作智,为欲利乐地前菩萨、二乘凡夫等一切有情,示现种种身土变化三业,随本愿力成办种种利他之事。
“无漏界”二转依果无上菩提,性唯无漏,因此说“此即无漏界”。漏,是漏泄之义,为烦恼异名。无漏即没有烦恼,没有缺陷,清净圆满。
“善”,菩提涅槃之果远离二执、二障,清净无染,尽未来际饶益一切有情,成就无边的利益和安乐,故名为善。
“常”,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恒常,而是不生不灭,非有非无,超越二元对待的法性身,即佛陀证得的法身。又因悲愿无尽,尽未来际利乐有情,故名曰常。
“安乐”,是远离一切痛苦、烦恼、执著,不仅自己得大自在,同时也令一切众生得大自在,所以佛陀是大解脱、大自在的圣者。
“解脱身”,唯解脱烦恼,未能成就无量功德,是声闻成就的果位。
“大牟尼”,意为寂默,寂是寂灭烦恼,默是离言绝相,指佛陀净除二障,圆证法性,成就无上的寂默。由此证得之身,不同于声闻的解脱身,而是法身。
“法”,为诸功德法所依之身,为三身。
- 自性身:即法身、法性身,是如来所证空性之理体,为受用、变化身生起所依,障无不尽,德无不圆,所居为法性土。
- 受用身:有自受用身和他受用身两种。自受用身,是佛陀三大阿僧祇劫修习无边胜因所感,恒自受用广大法乐,是自证圆满的实智身,所居国土为自受用土。而他受用身则是佛陀为地上菩萨所现。
- 变化身:是佛陀为地前菩萨、二乘凡夫等有情随机示现的身相,成办种种利生事业,所居土为变化土,通于净秽,是成所作智所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