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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俊的读书笔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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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王蒙
出版社: 中华书局
出版年: 2010.8
页数: 389
定价: 39.00元
装帧: 平装
ISBN: 9787101075106

外篇一、骈拇

人为的制订很多标准规范或者社会趋同的价值观就好像是骈拇枝指,它们是不正常的,是多余的,却看上去是正常结构的一部分。而当大家都对这样的价值标准习以为常的时候,它们就会迷惑你。“小惑易方,大惑易性”,最严重的会改变人的本性。臧与谷,一个因为看书,把羊弄丢了,一个因为游玩,把羊弄丢了;小人因为利而丢了性命,君子因为义而丢了性命。它们的结果是一样的,却得到了完全不同地评价。那是因为被社会驱同的价值观所迷惑,而且是到了大惑易性的地步。其实我认为这些评价也是社会趋同价值观的一部分,世人以它的评判体系作为标准,自然而然地就会有这样的结论,而当你跳出来,以另外的标准作为评价,也就能看出其中的矛盾了。

那我们应该以什么作为我们为人处世的标准呢?(至少是内不化)“吾所谓臧者,非仁义之谓也,臧于其德而已矣;吾所谓臧者,非所谓仁义之谓也,任其性命之情 而已矣;吾所谓聪者,非谓其闻彼也,自闻而已矣;吾所谓明者,非谓其见彼也,自见而已矣。”意思是还是要从自己去判断。美好应该是自身天性的完满,圆满应该是对于人性与生命自然而然地放手态度,耳聪应该是能够倾听自身的需求和呼声,目明应该是能够看清你自己。

再回到前面提到的世人尊崇的处世标准下人的状态,“夫不自见而见彼,不自得而得彼者,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,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”。看不见自己而只看见别人,不欣赏自己而只羡慕别人,这样的人,看不见自己的内在需要,而只盯着别人的需要(社会推崇标准下的需要),不会适应自己已成就、欲成就、 自然会成就的角色,而专门去适应别人(社会)要求的角色。

外篇二、马蹄

伯乐善治马,“烧之,剔之,刻之,雒之,连之以羁絷,编之以阜栈,马之死者十二三矣;饥之,渴之,驰之,骤之,整之,齐之,前有橛饰之患,而后有鞭筴之威,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。”同时,“夫加之以衡扼,齐之以月题,而马知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。”这两段很有意思,因为治马,导致一半的马死去,因为治马,导致剩下的一半的马学会了如何摆脱缰绳,如何对抗,如何逃逸。

外篇三、胠箧

为了防备小贼,而把锁加固,可大盗来了,他将这个箱子盗走,因此唯恐你的锁不坚固。

“道”是没有善恶之分的,“夫妄意室中之藏,圣也;入先,勇也;出后,义也;知可否,知也;分均,仁也。”,这个就叫“盗亦有道”。

冥冥之中,抗衡似乎永远存在。圣人想出很好的治世办法,可总有高明的大盗来挑战之,与他对立。所以有“圣人不死,大盗不止”。所以至尖至利的本事不可轻易的展现出来,不然的话,与你对抗的对立面就会出现,并且与你旗鼓相当。即所谓的“鱼不可脱于渊,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”。

不要总是去寻找机巧。记住“大巧若拙”。

“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,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,是以大乱。”告诉我们,人要善于否定自己,审视自己。某个时候,某些问题上,你好高骛远,胡作非为,自找失败;另一个时候,另一些问题上,你却抱残守缺,讳疾忌医,打肿脸充胖子,使自己一错再错,坐失良机。

外篇四、在宥

云将和鸿蒙的三次对话

【原】云将曰:“天气不和,地气郁结,六气不调,四时不节。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,为之奈何?”鸿蒙拊脾雀跃掉头曰:“吾弗知!吾弗知!”。

【注】第一次对话,云将忧心忡忡,且心怀天下,真诚的去请教鸿蒙,而鸿蒙一言不发,很痴狂,很快乐的样子。

【原】再拜稽首,愿闻于鸿蒙。鸿蒙曰:“浮游,不知所求;猖狂,不知所往;游者鞅掌,以观无妄。朕又何知!”

【注】第二次的时候,鸿蒙说了,其实我们压根也都是随遇而安,到处漂浮游荡,并没有什么追求、目的;任性任意,无拘无束,随意而往,想干嘛就干嘛,也未必知道个什么目标方向。飘来游去,东张西望,无际无边,真相假象,虚虚实实,悠悠荡荡,我又知道个啥,用心个啥呢!其实说的是很有道理的,我们在尽可能的计划自己,但有一个事实是很明确的,只要世界上还有你我掌握不了的变数、意外、突然、天灾、人祸、生老病死,只要一个人的有生之年发现世界的发展并不可能称心如意,你就不可能完全用目的论、价值论、使命感、责任感取代随遇而安的声明。

【原】云将曰:“吾遇天难,愿闻一言。”鸿蒙曰:“意!心养。汝徒处无为,而物自化。堕尔形体,吐尔聪明,伦与物忘;大同乎涬溟,解心释神,莫然无魂。万物云云,各复其根,各复其根而不知;浑浑沌沌,终身不离;若彼知之,乃是离之。无问其名,无窥其情,物固自生。”

【注】第三次,这里提到了心养。就是保养好自己的心志,要无为,要明白外物会自然而然的运转正常。放下你的身段,放弃你的聪明,与外物在一起而忘却自身,与大自然的种种阴阳之气混为一体,使自己的心志与灵魂得到释放与解脱,不再有什么执着与较劲。世上万物纷纷杂杂,还不是要各就各位,各行其道?各就各位了,但是不知道为什么,要什么,想什么,只是随其自适而已,这就对了。混混沌沌,终身都保持这个样子,也就不会脱离本性。如果它们要动心思去获得某种特定的想法,也就一定会脱离自身的自然状态。注意不要给它们命名,也不必去探究它们的内情,就让它们自生自灭好了。

外篇五、天地

五(一)正向演化过程

【原】泰初有无,无有无名;一之所起,有一而未形。物得以生,谓之德;未形者有分,且然无间,谓之命;留动而生物,物成生理,谓之形;形体保神,各有仪则,谓之性。

【译】世界的起源状态可以称作无,没有万物的存在,也没有关于万物的名称、概念、观念。这时开始有了一,有了世界的统一性、混沌性,叫作道生一。这时有了一的道性却还没有具体的形状、形体、形式。而由于道的伟大功能,即德,万物生出,出现了。虽然没有固定的形体,已经有了一分为二的趋势,而且这划分为二的两个方面互相依存、互相转化、互相信赖,谁也离不开谁,这就成了命:生命、宿命、命运、命相… …有存留又有运动变迁,便使万物出现出生,万物各有各的章法理路,这就是万物的形态了。形体保有着精神,各有仪态、规矩、章法、秩序,叫做性:个性、 本性、天性。

五(二)反向回溯过程

【原】性脩反德,德至同于初。同乃虚,虚乃大。合喙鸣;喙鸣合。与天地为合。其合缗缗,若愚若昏,是谓玄德,同于大顺。

【译】经过自性的修养,人们返回到道的功能-德上去,返回到最初的起源时期的自然状态,认同这原有的无、有、道、德。能认同本初、能回到本初,就虚冲空阔了,虚冲空阔了也就宏大宽广了。如此这般,万民汇融,同声同息,不但万民趋同,民人与天地也趋同合一。以最最朴素的方法整合为一,表面上看就像愚傻糊涂一 般,这才是最根本最玄妙的德性,才能互相认同,互相随和顺应。

五(三)螳臂挡车

【原】将闾葂见季彻曰:“鲁君谓葂也曰:‘请受教。’辞不获命,既已告矣,未知中否,请尝荐之。吾谓鲁君曰:‘必服恭俭,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,民孰敢不辑!’”季彻局局然笑曰:“若夫子之言,于帝王之德,犹螳螂之怒臂以当车轶,则必不胜任矣。且若是,则其自为处危,其观台多,物将往,投迹者众。”季彻曰:“大圣之治天下也,摇荡民心,使之成教易俗,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,若性之自为,而民不知其所由然。”

【注】这两段话也很有启发,任何表面的举动、规则、赏罚,无法得到由衷的效果,面对现实的复杂,这些作为只能是螳臂挡车。而真真正正的作为应该是行于微妙之间,让别人看不见的,不知不觉中由内的让整个受众得到教化。圣人治理天下,放任民人心性,改变了他们的不好的风习,消除了他们的不轨之心、伤害之心,而使之能够在志趣上、境界上有所进展。这一切都是通过他们的本性自然完成的,他们应该感觉不到圣人做了工作要他们这样。

五(四)有机事者必有机心

【原】有机械者必有机事,有机事者必有机心。机心存于胸中,则纯白不备;纯白不备,则神生不定;神生不定者,道之所不载也。

【注】上面是汉阴丈人与子贡的一段对话,子贡看见老人家非常辛苦的在田里浇水,于是告诉他,有一种工具,可以很省力的完成这个。于是汉阴丈人对子贡说教了一番。意思是,用机械的人必有机巧拐弯之行事,而有机巧拐弯之行事的人也就有了机巧拐弯的心术。有了机巧拐弯的心术,他的心灵就不纯洁不干净了。心灵不纯洁不干净的人,他的神魂也是不安稳的。而一个神魂不安稳的人,是得不到大道的指引护佑的。

外篇六、天道

六(一)世上万事万物的根本在于什么?

【原】“夫虚静、恬淡、寂漠、无为者,万物之本也。明此以南乡,尧之为君也;明此以北面,舜之为臣也。以此处上,帝王天子之德也;以此处下,玄圣素王之道 也。以此退而闲游江海,山林之士服;以此进为而抚世,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。静而圣,动而王,无为也而尊,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。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, 此之谓大本大宗,与天和者也;所以均调天下,与人和者也。与人和者,谓之人乐;与天和者,谓之天乐。”

【译】虚静、恬淡、寂寞、无为,正是万物的根本,万事的关键。明白这个道理而南面称帝,正是唐尧这样的人能够有所成就的道理所在;明白这个道理而北面称臣的,正是虞舜这样的人能够有所成就的依据所在。持这样的心态而高高在上,就是有德的天子;持这样的精神而位于卑下,就是虽无帝王之位却能够成为一代宗师、 精神旗帜的玄圣素王。持这样的心态而退隐漫游江河湖海,方方面面的山林隐士也无不宾服拥戴;持这样的心态意欲有所进取有所作为而且要安排造福世人,那么一定能够做到功成名就,声誉彰显,而且使天下大同,使天下之人都听你的,跟着你走。这样的人,静止状态时是圣贤,活动状态时是王者。这样的人,无为而无比尊贵,朴素无华而天下没有谁能比他做得更好。能够明白天地德性的根本要点,也就是最大程度地通晓了天地的本质与本原,从最根本出领悟了天地的德性,也就能与 天相和合。依据这样的心态与人知来调节、平衡、处理天下大事,也就能与众人和合。与人相和合,就是人间的和乐、与人和乐;与天相和合,就是天然的和乐、与天和乐。

【注】这是把握了根本性的无为,能将无为运用到人世中,这个太难了。

六(二)读书的真谛

【原】桓公读书于堂上。轮扁斫轮于堂下,释椎凿而上,问桓公曰:“敢问,公之所读者何言邪?”公曰:“圣人之言也。”曰:“圣人在乎?”公曰:“已死矣。”曰:“然则君之所读者,古人之糟魄已夫!”桓公曰:“寡人读书,轮人安得议乎!有说则可,无说则死。”轮扁曰:“臣也以臣之事观之。斫轮,徐则甘而不固,疾则苦而不入。不徐不疾,得之于手而应于心,口不能言,有数存焉于其间。臣不能以喻臣之子,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,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。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,然则君之所读者,古人之糟魄已夫!”

【注】轮扁说书上的东西都是糟粕,这个是有它的道理的,很明显很多事情是无法记录下来的。或者说很多经典的东西是需要一定的背景,一定的环境才能够学会或者领悟到的。古人都是活过的人,他们的著述并不是死读书的结果,而是天才地总结各种认识、感受和实践、经验的结晶,是由顺着认识、感受、实践、经验、人 生、世界的图纸把这一切联系起来消化起来,你庶几才可以得到真正的体悟。否则,岂不是书读得越多越蠢?

外篇七、 天运

七(一)刍狗的时效性

【原】师金曰:“夫刍狗之未陈也,盛以箧衍,巾以文绣,尸祝齐戒以将之。及其已陈也,行者践其首脊,苏者取而爨之而已;将复取而盛以箧衍,巾以文绣,游居寝卧其下,彼不得梦,心且数眯焉。

【注】人也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其实在社会上时时刻刻充当着刍狗的角色。人处于顺境时千万不要忘记,你很可能只是由于丧仪的需要而被临时特别抬举了一下的刍狗而已。

七(二)真正的学习是无法被取走或轻易拿来的

【原】然,使道而可献,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;使道而可进,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;使道而可以告人,则人莫不告其兄弟;使道而可以与人,则人莫不与其子孙。然而不可者,无佗也,中无主而不止,外无正而不行。由中出者,不受于外,圣人不出;由外入者,无主于中,圣人不隐。

【注】读书、学习、做事,最有趣、最激动人心之处在于从中发现生活,发现内心。内心是火种,生活是木材与煤炭的积累。没有火种就没有火焰,没有光和热。没有燃料,火种也只能熄灭。同时,最有趣之处还在于自身的体验、经验、感受、模糊琐碎的林林总总之中,感受到书本、哲人、学科与文化的花朵与果实。

七(三)六经不过是陈迹

【原】夫《六经》,先王之陈迹也,岂其所以迹哉!今子之所言,犹迹也。夫迹,履之所出,而迹岂履哉!

【注】履与迹的分析着实有趣,我们读的书,课程讲义,最多是痕迹,是脚印。痕迹——脚印是从哪里出来的呢?是鞋子走出来的。鞋子为什么会走呢?因为脚在移动,而脚的移动是大活人的意识、欲望、思想或生理状况决定的。惜哉这些死读书的人啊,他们一辈子研究脚印,崇拜脚印,卖弄脚印,争论脚印,却完全忘记了脚丫子,忘记了大活人,忘记了大活人必然会有的生活、生命、冲动、欲望、意志、决心、性格、理念、信仰、争斗,种种伟大与渺小、英明与愚蠢、热烈与冷漠。脚印——鞋子——活人的比喻大棒了。

外篇八、刻意

八(一)人的精神犹如宝剑

【原】夫有干越之剑者,柙而藏之,不敢用也,宝之至也。精神四达并流,无所不极,上际于天,下蟠于地,化育万物,不可为象,其名为同帝。纯素之道,唯神是 守;守而勿失,与神为一;一之精通,合于天伦。野语有之曰:“众人重利,廉士重名,贤士尚志,圣人贵精。”故素也者,谓其无所与杂也;纯也者,谓其不亏其神也。能体纯素,谓之真人。

【注】用宝剑比喻人的精神,这也是此段的特色之一。却原来,人的宝贵在于他的精神,精神如同宝剑,可以上天入地,可以抵达四方,可以寒光闪闪,可以削铁如泥,可以取敌首级于千里之外,可以预言警示。但宝剑的长处正是它的短处,它太锋利,太杀气腾腾,它能劈金断玉也就能损尖伤刚,太锋利了也就更加容易卷刃。 所以愈是宝剑宝刀,愈要注意保存收藏,不可轻易外露,不可轻用。一个富有智慧、反应机敏、境界宏大、志气高远的人,不应该轻用自己的精神力量,不应该不懂得保存收藏、韬光养晦的重要性。世上有多少这样的人,资质并非很差,却斤斤计较于个人得失,耿耿于怀个人进退,嘀嘀咕咕于物我是非,哼哼唧唧于一日之长短,小鼻子小眼儿,鼠肚子鸡肠,你给他们讲个唇焦舌燥,他们却硬是不明白“柙而藏之,不敢用也”的道理。

外篇九、 缮性

九(一)交相养

【原】古之治道者,以恬养知;知生而无以知为也,谓之以知养恬。知与恬交相养,而和理出其性。

【译】古代研究论述大道的人,主要是以恬淡的态度来滋养、丰富、充实、补充自身的智慧知识。他的智慧产生出来了,但是他并不以智慧去作为。故而也可以说是用智慧知识来滋养、丰富、充实、补充自己的恬淡。智慧与恬淡相互滋养、丰富、充实,人就可以做到和谐平顺。

外篇十、 秋水

十(一)河伯望洋兴叹

【原】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。泾流之大,两涘渚崖之间,不辩牛马。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,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。顺流而东行,至于北海,东面而视,不见水端,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,望洋向若而叹曰:“野语有之曰,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’,我之谓也。

十(二)中国就是仓库中的一粒米

【原】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,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?计中国之在海内,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?

十(三)天地不嫌大,毫毛不嫌小

【原】河伯曰:“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,可乎?”北海若曰:“否。夫物,量无穷,时无止,分无常,终始无故。是故大知观于远近,故小而不寡,大而不多,知量无穷;”

【译】世间万物,从空间来说,量度起来是没有穷尽的,是无穷大的;从时序上说,则是变化衔接,永远没有休止的,是永恒无穷的;它们的区分与格局,是不会固定不变的,即是不断交易、不可穷尽、不可定格的。万物万象,即谈不上结束,也谈不上开始,既是不断结束,也是不断开始。它们虽然有始有终,却又是无新无故的。所以说,大的智慧和知识能观察到、理解到、包容起那空间的远与近,有的东西甚小,它们并没有失落憾恨的理由;有的存在极大,它们也并不嫌多余或过大。 因为它(大知)明白,量度是无穷无尽的,量度是在无穷大中进行的,大与小都有自身的道理与依据。

【注】弄明白从古发展至今的大道理,远古与远眺,都不会使我郁闷,当前的唾手可得的一切,也不使我期盼,反正时间的嬗变永远不会停止,怀念与瞻望,永远不会有结束,成就与失败永远不会是到此为止。其他大小、远近、前后、得失、生死的道理同样如此。这至少提供了另外一个角度,使人类除了悲叹无常以外,也还可以往宽处想,有所自我解脱。什么叫往宽处想呢?这个宽是什么意思呢?这里的宽,就是无穷、无常、无止、无故、不喜、不忧、不闷、不跂、不悦、不祸。这样, 见解自然与俗人不同,天地未必是最大,毫毛不见得是最小,降生未必是最喜,死亡不见得是最悲。天地不嫌大,毫毛不嫌小,大者不因大而累赘,小者不因小而孤 单,这表现了一种超常的理解与包容,也许还有接受与认同。同样,富者不因富而颐指气使、烧包膨胀,贫者不因贫而自惭形秽、怨天尤人;寿者不因老而惶惶然不可终日,夭者不因命短而呼天抢地;达者不因高高在上而凶恶狰狞,蹇者不因草民低贱而灰溜溜抬不起头。

十(四)人之所知,不若其所不知

【原】计人之所知,不若其所不知;其生之时,不若未生之时;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,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。

【注】乍一听,似乎很悲观,人之所知少于未知,所生存的期限短于未生存、不生存的时间,个体如此渺小,世界如此广大,这些似乎让人泄气。然而,明白了这些不争的事实之后,人才会以平常心对待一切进退成败得失,而不会搞急躁疯狂,也不会灰心丧气。这又是那句话,廉价的乐观与悲观都是靠不住的。认真地悲观过了,不再幻想无休,不再一厢情愿,不再因碰壁而蹉跎哭泣,那才是真正的乐观,真正的阳光普照了。

十(五)功用不同,技能有别,秉性不一,千万不可“师是而无非,师治而无乱”

【原】梁丽可以冲城,而不可以窒穴,言殊器也;骐骥骅骝,一日而驰千里,捕鼠不如狸狌,言殊技也;鸱鸺夜撮蚤,察毫末,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,言殊性也。故曰,盖师是而无非,师治而无乱乎?是未明天地之理,万物之情者也。

【注】“师是而无非,师治而无乱”可以作“自以为按正确的理念做事就不会出现失误,按治理的路线执政就不会出现动乱”解。说这样的信念是不明白天地的道理,不晓得万物的性情,太对了,越是年轻幼稚与自以为是,越容易产生价值偏执与唯意志论,会产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理,会以个人主观的好恶定是非、判善恶,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,知道天不知道地,知道理想不知道现实,知道进攻不知道后退与防守,知道日不知道月,知道白天不知道黑夜,知道健康不知道疾病。

十(六)万物皆在变化之中

【原】以道观之,何贵何贱,是谓反衍;无拘而志,与道大蹇。何少何多,是谓谢施;无一而行,与道参差。

【译】从大道的观点来看,什么东西高贵,什么东西低贱的问题,这是互相变化与循环反复的,俗人认为高贵的,从大道的观点看也许显得低贱;俗人认为低贱的, 也许大道认为是高贵的;今天认为高贵的,明天也可能认为低贱;今天认为低贱的,也许明天会认为是高贵的。应该完全没有拘羁地任凭自身的自然追求,用不着以某一个理念来勉强与经营自己,否则的话就是与大道拧着走了。

十(七)知道才可明白规律,从而立于不败之地

【原】知道者必达于理,达于理者必明于权,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己。

【译】知道了道,就明白了一切的理法、规律;明白了一切的理法、规律,也就明白了如何权衡、选择、应变、决策;明白了如何权衡、选择、应变、决策,也就不会让自己受到外物的侵害(或指不会由于外在的原因、利益而做愚蠢的害己的事情)。

十(八)夔,蚿,蛇,风,目,心

【原】夔怜蚿,蚿怜蛇,蛇怜风,风怜目,目怜心。

【注】人总应该有所放弃,有所不能,有所不胜,有所不为,有所不在意,这就叫满不在乎。这样才能有所真正的获得,有所成就。最后一点启发,不要动辄互相攀比,不要动辄互相模仿,也就不要动辄互相死掐,世界上许多事是没有可比性、可度量性的。

外篇十一、 至乐

十一(一)至乐无乐,至誉无誉

【原】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,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,果不乐邪?吾观夫俗之所乐,举群趣者,誙誙然如将不得已,而皆曰乐者,吾未之乐也,亦未之不乐也。果有乐无有哉?吾以无为诚乐矣,又俗之所大苦也。故曰,“至乐无乐,至誉无誉。”

【译】今天世俗上所追求所喜爱的一切,我不知道它们当真能带来快乐呢,还是其实并不能带来快乐呢?根据我的观察,俗人的所谓快乐,都是随大流、赶浪头、人云亦云、人乐亦乐的结果,好像是上了道,直不愣腾地也就非那样不可了,于是乎都说那样的行事是快乐的,其实,我压根没有感觉到它的快乐,但也谈不上认定那样做是多么地不快乐。那么到底有没有快乐之义呢?依我的意思,无为,不期待自身,也不要求自身做什么,不给自己定下目标、任务、程序、这才是真正的快乐,但世俗却认为无为是极大的苦恼。所以说:“最好的快乐是无乐,而至高无上的名望是无誉。”

【注】有时候,我们需要“玩世”的心态,背后就需要这八个字作为支撑。人活一世,想做点事情无可厚非,但是想做的好,做的尽兴,背后就需要这八个字。放下世俗的一切价值标准和负担,就是指很纯粹的去做事情。

外篇十二、 达生

十二(一)凝神者百粘百中

【原】仲尼适楚,出于林中,见痀偻者承蜩,犹掇之也。仲尼曰:“子巧乎!有道邪?”曰:“我有道也。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,则失者锱铢;累三而不坠,则失者十一;累五而不坠,犹掇之也。吾处身也,若厥株拘;吾执臂也,若槁木之枝;虽天地之大,万物之多,而唯蜩翼之知。吾不反不侧,不以万物易蜩之翼,何为而不 得!孔子顾谓弟子曰:“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”

【译】孔子到楚国去,看到一个驼背老人用竿子粘蝉,百粘百中,如同俯拾即是一般。孔子说:“你可真是巧手啊,你有你的道理的吧?”答:“是的,我有我的一套。我练习了五六个月,做到了竹竿上摆上两个小球不会落下,有了这样的稳定性,伸竿而粘不着的机会不大;又过了一段时期,竹竿上放三个小球也不会下落了,这样的稳定性,我粘十次失手的机会最多一次了;再发展一步,做到了竹竿上放五个小球而不落地,那时候粘蝉,就跟随手捡拾一样地方便了。这时,我的身体像一株枯树干一样地戳在那里;我举起手臂,像一根枯树枝一样地长在那里。天地虽然很广大,万物虽然很繁多,我看得见的只有蝉翼。我目不斜视,心无旁骛,不因为 其他东西转移我对于蝉翼的专注,在这种状态下,粘蝉翼有什么不好做的呢?”孔子对弟子们说:“人如果有了固定的志向,就不会分散自己的专注,他的精神也就凝聚在一起了。”

十二(二)忘水者操舟若神

【原】颜渊问仲尼曰:“吾尝济乎觞深之渊,津人操舟若神。吾问焉,曰:‘操舟可学邪?’曰:‘可。善游者数能。若乃夫没人,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。’吾问焉而不吾告,敢问何谓也?”仲尼曰:“善游者数能,忘水也。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,彼视渊若陵,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。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,恶往而不暇!以瓦注者巧,以钩注者惮,以黄金注者<歹昬>。其巧一也,而有所矜,则重外也。凡外重者内拙。”

【译】颜渊问孔子说:“我有一次在觞深那个深渊上乘船,船夫驾船的技术简直是出神入化。我问他:‘驾船的事能够学习的吗?’他说:‘可以呀。一个善于游泳的人,学上几天也就学会了。如果是一个会潜水的人,即使没有看见过舟船,他过来就会驾船的。’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便再问,他不说了。请问,他是什么意思呢?”孔子说:“善于游泳的人很快就能学会驾船,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也不害怕水不水的。至于那能够潜水的人没看见过船却立马能驾船,是因为在他们眼里,翻船就像是翻车一样。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是司空见惯的,他们的内心不会受到这种事端的扰乱,他们自然是在何处何情况下都镇定自若,也就能恰当地操作驾驶了!这就像用瓦片作为赌注的人心灵手巧,用铜带钩下注的人就不免有所忌惮疑惧,用黄金下注的人就干脆糊涂昏乱了。下赌注的技巧是一样的,思想上有负担有压力,那就是看重身外之物啦。而对外物看得过重,思想包袱一重,内里可不就变得拙笨失常了。”

十二(三)鞭策后羊

【原】田开之见周威公,威公曰:“吾闻祝贤学生,吾子与祝贤游,亦何闻焉?”田开之曰:“开之操拔篲以侍门庭,亦何闻于夫子!”威公曰:“田子无让,寡人愿闻之。”开之曰:“闻之夫子曰:‘善养生者,若牧羊然,视其后者而鞭之。’”

【注】人的特点、弱点是,往往只得意于注意头羊,对别人,对自己,都是只注意锦上添花,而不注意雪中送炭。那边的头羊,头了还要头,前了还要前,多了还要多,但是后羊呢,不必多,一只搞不好就要了你的命。

十二(四)呆若木鸡

【原】纪渻子为王养斗鸡。十日而问:“鸡已乎?”曰:“未也,方虚憍而恃气。”十日又问,曰:“未也,犹应向景。”十日又问,曰:“未也。犹疾视而盛气。”十日又问,曰:“几矣。鸡虽有鸣者,已无变矣,望之似木鸡矣,其德异全矣,异鸡无敢应者,反走矣。”

【注】真正的强大应该是,不动声色、深不见底、沉稳有定、变幻莫测、不战而胜、不鸣而威的形象。

十二(五)木匠梓庆以天合天

【原】梓庆削木为锯,锯成,见者惊犹鬼神。鲁侯见而问焉,曰:“子何术以为焉?”对曰:“臣工人,何术之有!虽然,有一焉。臣将为锯,未尝敢以耗气也,必齐以静心。齐三日,而不敢怀庆赏爵禄;齐五日,不敢怀非誉巧拙;齐七日,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。当是时也,无公朝,其巧专而外骨消;然后入山林,观天性; 形躯至矣,然后成见锯,然后加手焉;不然则已。则以天合天,器之所以疑神者,其是与!”

【译】一位名叫庆的木工削刻木头做锯,做成以后,看见的人惊奇赞叹说简直是鬼斧神工。鲁候也见到了他出的活计,问他说:“你做成这样好的锯,是有什么特殊的技艺吗?”木工庆回答说:“我是个工人,能有什么特别高明的技艺!虽说如此,我倒是有一点心得经验。我打从准备做锯时开始,从来不敢任意地消耗精气神, 而是一定要斋戒保养心智。斋戒到三天,不敢保有什么通过活计得到奖赏、赏赐、爵位、俸禄之类的心思;斋戒到五天,不再保有对于什么非议、夸奖、智巧或者笨拙的考虑与计较;斋戒到第七天,根本不受外物的影响,连自己具有的四肢和身体也忘了一干二净。到了这一步,我的心思里早已没有什么衙门和朝廷,智巧专一, 而外在的干扰全部消失。然后我进入山林之中,观看各种树木的品性,找到外观与形态最适宜的木材,如同见到做好的锯,然后就可以上手了;做不到这一步,我就罢手。这就是用我木工的天生的气质、品性去把捉木料的天生的气质、品性,使两者的天然气质相匹配、相和合。我做的器物被你们称赞为神奇,可能也就是出于这样一个过程吧!”

外篇十三、 山木

十三(一)空船论

【原】方舟而济于河,有虚船来触舟,虽有惼心之人不怒。有一人在其上,则呼张歙之;一呼而不闻,再呼而不闻,于是三呼邪,则必以恶声随之。向也不怒而今也怒,向也虚而今也实。人能虚己以游世,其孰能害之!”

【译】有条空船向你们的方舟冲撞过来,这时,即使是脾气偏激火暴的人也不会动怒。而倘若是有一个人站在那条无礼撞过来的船上,人人都会怒斥,叫来船躲开; 呼喊一次没有回应,呼喊第二次也没有回应,于是喊第三次,那就必定会恶声恶气,火冒三丈。请想想看,为什么头里不发脾气而后来上汽火来?那是因为头里船是 空的,后来却有人在船上,船成了实的了。一个人尚能保持虚无状态,无心而自由自在地遨游于世,谁还能够怪罪他伤害他呢!

【注】看来无心最好、无计最妙、无谋最真、无为最安全。

十三(二)无故以合者,则无故以离

子桑雽曰:“子独不闻假人之亡与?林回弃千金之璧,负赤子而趋。或曰:‘为其布与?赤子之布寡矣;为其累与?赤子之累多矣;弃千金之璧,负赤子而趋,何也?’林回曰:‘彼以利合,此以天属也。’夫以利合者,迫穷祸患害相弃也;以天属者,迫穷祸患害相收也。夫相收之与相弃亦远矣,且君子之交淡若水,小人之 交甘若醴。君子淡以亲,小人甘以绝。彼无故以合者,则无故以离。”

【译】桑雽回答说:“你就没有听说过假国人逃亡的故事吗?林回舍弃了价值千金的碧玉,背着婴儿逃难。有人评说道:‘他是为了钱财吗?初生婴儿能值多少财帛?他是考虑如何避免拖累麻烦吗?初生婴儿的拖累麻烦比璧玉多太多了。不管价值千金的璧玉,却背上婴儿逃跑,为了什么呢?’林回说:‘价值千金的璧玉跟我本人是利益的结合,这个孩子跟我则是天性的结合与牵连。’因利益而结合的,遇上困境、祸事、患难与危害就会互相抛弃,谁也顾不上谁。以天性相连的,遇上困境、祸事、患难与危害就会互相融合,谁也离不开谁。互相接受与互相抛弃的差别可就远了去了。再说君子的交谊恬淡得像是清水一样,小人的交情才甜蜜得像酿酒一样;君子淡泊却心连心,小人甘甜却无情义可讲最终只能是决断丢弃。大凡无缘无故无情无义地结合在一块儿的,也会无缘无故无情无义地分手。”

十三(三)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

【原】庄周游于雕陵之樊,睹一异鹊自南方来者,翼广七尺,目大运寸,感周之颡而集于栗林。庄周曰:“此何鸟哉,翼殷不逝,目大不睹?”蹇裳躩步,执弹而留 之。睹一蝉,方得美荫而忘其身;螳螂执翳而搏之,见得而忘其形;异鹊从而利之,见利而忘其真。庄周怵然曰:“噫!物固相累,二类相召也!”捐弹而反走,虞人逐而谇之。

【注】一物降一物,一物害一物,一物笑一物,一物冤枉一物,击人者人必击之,伺机者人必伺之,设局者人必设之。与大道相比较,我们这些生灵,怎么会这样的浅见,这样可笑,这样危险呢?少一点害人之心吧,多一点质朴与善良,多一点平安与逍遥吧,心术的平安,是生活平安的最重要保证。

外篇十四、 田子方

十四(一)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

【原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,引之盈贯,措杯水其肘上,发之,适矢复沓,方矢复寓。当是时也,犹象人也。伯昏无人曰:“是射之射,非不射之射也。尝与汝登高山,履危石,临百仞之渊,若能射乎?”于是无人遂登高山,履危石,临百仞之渊,背逡巡,足二分垂在外,揖御寇而进之。御寇伏地,汗流至踵。伯昏无人曰: “夫至人者,上窥青天,下潜黄泉,挥斥八极,神气不变。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,尔于中也殆矣夫!”

【译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表演射箭,他把弓拉得满盈,倒一杯水放在自己的胳膊肘上,开始放箭。一箭射出,后面的另一支箭已经端端正正地扣在弦上,连续发射,连续置箭,运转不停。此时,列御寇矗立在那里,就像个雕像一般稳重。伯昏无人说:“这是有心射箭的箭术,不是无心射箭的箭术。如果我与你一起登高山,踏危石,临深渊,你还能射箭吗?”于是伯昏无人登上高山,踏上危石,背对着深渊慢慢往后蹭,直到脚下有十分之二悬空到了石外,在那里给列御寇作揖行礼,请他上 来射箭。列御寇吓得趴在地上,冷汗流到脚跟。伯昏无人说:“作为至人,上可探看青天,下可潜入黄泉,伸展倘佯于四面八方,而神情状态始终如一。可现在你 呢,心惊肉跳,头晕眼花,你精神已经垮了,还上哪儿去射中目标呢!”

【注】人是有可能进入这样的境界的,即最高的技巧是无技巧,大道无术,不但进行肌肉骨骼的刻苦训练,而且进行意志品质的难度训练。被训练者不仅用躯体器官接受训练,而且用心神悟性接受大道的启迪,这样才可能做到一通百通。一个运动员,一个艺术家,乃至一个政治家都会有这样的过程,先是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 如履薄冰,千难万险,千辛万苦,做出一点成绩,创造一点记录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随着悟性的空前提高,随着客观条件的转化,天命在我,天佑有道,同时随着熟练化、成熟化、主体化的发展,他或她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事业或竞技中,相当轻松,变苦为乐,变难为易,左右逢源,于是俯拾即是、信手拈来,皆成佳绩;行云流水,若有神助,不射之射,射遍天下无敌。

外篇十五、 知北游

十五(一)知问道于无为谓,狂屈和黄帝

【原】知谓无为谓曰:“予欲有问乎若:何思何虑则知道?何处何服则安道?何从何道则得道?”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,非不答,不知答也。

【译】知问无为谓说:“我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:应该怎么样去思索,去考虑,才能知晓大道?怎么样自处,行事,才能符合大道?根据什么,沿着什么才能获得大道?”问了几次无为谓都没有回答,不是不回答,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【原】知以之言也问于狂屈。狂屈曰:“唉!予知之,将语若。”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。

【译】知把之前问无为谓的问题向狂屈提出来请教,狂屈说:“我明白了,我会和你说一说,只是我心里确实想与你谈,却又忘了这心里想说的话了。”

【原】知不得问,反于帝宫,见黄帝而问焉。黄帝曰:“无思无虑始知道,无处无服始安道,无从无道始得道。”

【译】知从狂屈那里也是一无所获,转回到黄帝的宫殿,见到黄帝,他就把这些问题说了。黄帝说:“不要思想,不要考虑,才能够懂得大道;不去处理,不去行事,才能够符合大道;没有根据,没有来源,才能够获得大道。”

【注】后面的篇幅中讲,黄帝说:“真正了解大道的,他对于大道是什么也不知道的;差不多接近于道的,是忘记了如何解说大道的;我和你终究不能靠近于道,是因为我们什么都知道啦。”这句话太令人寻味了。

十五(二)形若槁骸,心若死灰

【原】形若槁骸,心若死灰,真其实知,不以故自持。媒媒晦晦,无心而不可与谋。彼何人哉!

【译】身形犹如干枯的骨头架子,内心犹如死灰,朴实无华,单纯本真,不因为任何缘故任何事情而装腔作势、有所矜持混混沌沌,昏昏暗暗,没有任何心计,谁也不可能与之共谋。这是什么样的有道之人啊!

十五(三)道亦在屎溺

【原】东郭子问于庄子曰:“所谓道,恶乎在?”庄子曰:“无所不在。”东郭子曰:“期而后可。”庄子曰:“在蝼蚁。”曰:“何其邪?”曰:“在稊稗。”曰:“何其愈下邪?”曰:“在瓦甓。”曰:“何其愈甚邪?”曰:“在屎溺。”东郭子不应。

【译】东郭子向庄子提问说:“人们所说的道,究竟是存在在哪里呢?”庄子说:“大道无所不在。”东郭子说:“总得指出个具体的地方让我听听吧。”庄子说: “就在蝼蚁小虫之中。”东郭子说:“怎么你讲的是这样低下卑微?”庄子说:“在稻田的稗子杂草里。”东郭子说:“怎么越发低下了呢?”庄子说:“在瓦块转头中。”东郭子说:“怎么越来越低下呢?”庄子说:“在大小便里。”东郭子听了后不再说话了。

十五(四)每下愈况

【原】庄子曰:“夫子之问也,固不及质。正、获之问于监市履犭希也,每下愈况。汝唯莫必,无乎逃物。至道若是,大言亦然。

【译】庄子说:“先生关于道在何处的提问,并没有触及道的品质。这正如一个名叫获的管理市场的官吏要从屠夫那里了解猪的肥瘦,最好是顺着猪腿的部位往下摸索,越是往下即不长多少肥肉的地方,也就越能探知肥瘦的真实情况。如果你不是逃避对于大道的追寻盘问,也就不必回避任何存在与物事,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用来体悟大道的。最根本的大道是这样,最伟大的言说,即人们对于大道的认知感悟也是这样。”